沈玉倾明白他意有所指,沉默半晌,道:“本掌明白了。”
自己并不清楚父亲还有多少心腹,甚至要说已经根除青城所有蛮族奸细也只是猜测。沈连云早已严加拷问,才会将那些人处死,沈玉倾相信青城里已无能查出的蛮族奸细,但也只是自己相信而已,谁能担保一定没有,又有谁能保证有?以老眼行事之缜密,说不定还有其他潜伏者,青城也只能严加防备。
沈玉倾沉思半晌,让守卫唤来沈未辰,把谢孤白要往武当的事说了。沈未辰讶异道:“谢先生都还站不稳呢,怎么去武当?”
“我还担心一件事。”沈玉倾沉吟,“除了朱大夫跟苗子义外,还想请小妹走一趟。”
沈未辰心思伶俐,顿明其理,道:“哥是担心三叔还有亲信?”
沈玉倾点点头:“总不能让憾事再发生,小心些好。照理说,你是卫枢总指,要留守青城,原不该让你去,哥却又没信得过的精细人。雅爷是好人选,不过……”沈玉倾苦笑,“我瞧大哥压不住大伯。”
沈未辰明白哥哥用意,于是道:“这挺好,我跟顾姐姐许久未见,也有些舍不得。师父在那,我也去过武当,算熟悉,是好人选。”
沈玉倾点头:“这事就让小妹处置,多带些人手。”
沈未辰笑道:“哥不用担心,我会保你的军师平安回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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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辰阁布置周严,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都是沈连云与常不平推荐的,再由沈玉倾细心挑选过,忠心可靠,除了服侍的婢女外,严禁其他人与沈庸辞交谈。
沈玉倾每日都来问安。走过森严守卫,他记得不过数月前将父亲送回北辰阁,他路过这些守卫时心底还沉甸甸地不自在。
现在却已习惯了。
沈庸辞见儿子来到,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闷得慌。”说着拉起沈玉倾袖子,把半盘残局收拾整齐,“陪我下盘棋。”
楚夫人笑道:“他嫌我棋臭,你陪你爹玩玩。”
沈庸辞皱眉:“我没这样说,尽在儿子面前编排他爹。”
沈玉倾让父亲执白,沈庸辞却要猜枚,沈玉倾猜错,沈庸辞持白先行,落了座子,问道:“青城里最近有什么事吗?”
沈玉倾应了一子,答道:“谢先生要去武当。”
基于礼貌,也有请益与试探的意味在,沈玉倾仍会向沈庸辞提起青城之事。
楚夫人起身嘱咐侍女准备点心茶水,拉张椅子看着父子两人对弈。沈庸辞道:“若是行舟掌门肯通融,确实能牵制华山,若能拉拢为援助那是最好。行舟掌门性格强硬,倪砚作不得主,雅爷又顽固,谢先生确实是最好人选。可他伤势痊愈了?能走这一趟吗?”
沈玉倾道:“我让朱大夫随行。”他沉吟半晌,应了一子,“让小小跟去保护。”
沈庸辞笑道:“雅夫人又要说话啦。”
“这是公事,小小也想替青城尽点心力。”
“爹觉得,你帮衡山帮得太快。”沈庸辞沉吟半晌,回了一子,“唐门那,冷面夫人始终按兵不动,她跟点苍勾结,点苍胜出,她不受害,衡山胜出,仗着与青城的关系,李掌门即便不满也不好发作,稳立个不败局面。”
“照爹的原本打算,这局面要怎么应对?”沈玉倾反问父亲。
沈庸辞默然不语。照他原先盘算,李玄燹势必与诸葛焉同时身亡,九大家乱成一团,盟主难决,衡山与点苍开战,青城坐山观虎斗。
“我会与点苍联合,与诸葛副掌协议,从衡山取得湘西、大庸、武陵、益阳等地,得长江水利。”
“副掌会允诺吗?有了丐帮,青城不过锦上添花。”沈玉倾道。
“徐放歌死,他的家天下还没稳固,丐帮就算不乱,继任掌门一来未必姓徐,二来即便姓徐,对点苍的盟约也未必能尽心。”沈庸辞落下一子,“徐掌门是为了他的家天下才与点苍结盟,没徐放歌就没盟约,那青城便重要。再说鹤城的门户是你姑丈把守,即便无法说降,也总有办法应付。”
是很犀利的攻势,沈玉倾想起过去与父亲下棋,父亲并不以攻势见长,而是缓守徐图,偶有反击往往杀着凌厉。受着父亲影响,沈玉倾亦是棋风稳健,当下应了一子,仍是稳固为主。
仔细想来,父亲的为人一如他的棋路,表面龟缩屈服,偶有攻势便是凌厉。
“武当继任者素来无能。至于唐门,冷面夫人一死,即便唐二姑娘继位也太年轻,只消取得湘北就可图鄂西,或图唐门取川地,那时青城便可自成一霸,假以时日便能与点苍分庭抗礼。”
“所以,昆仑共议弃票的人,是爹?”沈玉倾忽地问了一句。
沈庸辞手一颤,险些落错子。他假装游移思考,但沈玉倾已看在眼里。
“那时爹还不知道唐门私下与点苍结盟,衡山还占着五票优势,只有九大家掌门身亡且投票未出结果,点苍才会与衡山开战,爹的计划才能成功,所以爹才选择弃权。”沈玉倾落子,守势稳固,沈庸辞一时也难突围。
“而且一张废票并无意义。盟主之位终究不能悬而未决。既然第一轮未决,那就有第二轮,第三轮,如果一直悬而未决,那就得重新再议,又或者直接表态,那时爹就不能投废票。所以希望盟主之位悬而未决,最好保证投票只有这一轮,之后没法再投第二次。而在场能确定投票只有一次的人……”
“爹你都请了彭前辈来代你受过了不是?”沈玉倾又落了一子反击,凌厉得让沈庸辞意外。
“如果谢先生没来青城,爹打算怎么做?”沈玉倾问,继而替父亲回答,“借着刺杀事件倒戈点苍,点苍就有了青城、华山、丐帮、点苍四票,只要崆峒与唐门其中之一倒戈,就有五票,那时爹同样会弃权。若是点苍有六票甚或更多,爹就会想办法说服其中几人倒戈,或者找个理由转向支持衡山,你总是要让局面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