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唐绝艳道,“先跟太婆知会一声。”
“揪他辫子,让他下来吧。”冷面夫人道,“他能坐这位也是香火情分,从来就不是靠本事。这一代管事的太无能,该换就换了,弄得好看些。”
她又道:“你得有自己的威信跟人马。”
“绝艳会让太婆满意。”唐绝艳行礼告退。
还不成,冷面夫人想着,唐绝艳虽然成为下任掌事继承人,但仍不安稳,她需要自己的班底。这本有个容易处理的方式,但这孙女并不同意。她毕竟年轻,她比自己有更好的出身,更好的外貌,更多的教育,也因此有更多的骄傲。
骄傲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会令人盲目自信,但冷面夫人相信这孙女,她能突破所有拦在面前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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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孤断臂后便搬离唐家大院,三子唐豪成为新任卫堂堂主,他回到自家大宅,照唐绝的说法,好好养生。
养什么生?
回家第一天,他起床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哪?”然后才想起这是自己家,不由得落寞。
他搬回家中,可给一家子带来不小麻烦。七爷过往住在大院卫堂,非逢年过节不回家,有时逢年过节也不回家,召儿孙们前往大院团聚。现今家中多尊大佛供着,上下都怕不周到,且唐孤性格暴躁刚烈,治军以严厉闻名,闲着无事,一会嫌弃窗不明几不净,一会嫌弃家人无所事事,尤其儿孙练武不勤,稍有不顺心便疾言厉色,有时甚至动手。他武功高强,随手一推也能摔得人鼻青脸肿,惹得家人又怕又头疼,暗地里嫌弃,都说他年事已高,也就熬这几年算了。
这些闲言闲语唐孤自然听见,恰巧孙媳妇来奉茶,正想好好发作,高声骂道:“桂妹儿,过来!”
“七爷,我不是桂妹儿,桂妹儿是二弟媳妇,我是巧枝。”巧枝回答。
“你是巧枝?慢,巧枝不是永儿的媳妇?”唐孤一愣。
“三弟媳妇是蓉妹妹。”巧枝回答,“您又记错啦。”
唐孤搔搔头,那口恶气顿时泄了,等巧枝一走,拿起纸笔,记清楚长孙媳妇叫巧枝,次孙媳妇叫桂妹儿,三孙媳妇叫蓉蓉。
他想起唐绝过去常劝他回家,说他疏于照顾家人,亲情淡薄,孙子媳妇全记不清,他只说公事繁忙,儿孙自有儿孙福,自个造孽自个当,他懒得梳理。
毕竟是自己儿孙,也怪自己过往不上心,之后便体谅些,再有嫌弃也不动手,只是抱怨责备几句。
初时唐绝三天两头来找他,邀他看戏,唐孤问:“要看戏请戏班子来唱不就得了,给不起钱吗?”
这话有理,于是唐绝便请戏班在院子里唱戏。唐绝知道弟弟喜武不喜文,把一本《三国》从桃园三结义唱到斩马谡,唐孤看得索然无味,借口兆头不好——一个蜀中唐门,唱些蜀汉灭亡的戏码做啥?把戏班遣散。
唐绝又找两个能歌善舞、细心体贴的姑娘服侍唐孤,唐孤向来不好女色,直接送给孙子当通房丫鬟。
他自幼尚武,不似哥哥风流,不懂诗文也不懂乐器,酒是越烈越香,珍馐美食重辣重咸便是好滋味,也无其他癖好,这些唐绝当然知晓,于是便教他种花。唐绝把自家珍种的山茶连土带地搬来他家院子,教他裁枝修剪。他闲着无事就去修剪,没半个月,唐绝再来时只说:“别再修了,再修下去整株都没了。”
唐孤知道二哥关心自己,又觉唐绝年事已高,三天两头从唐家大院颠簸着来陪,过意不去,听说灌县近年来不少富豪都兴逗鸟,鸟客们聚在城里最好的天香馆品鉴,为了让唐绝安心,便让人重金买来一对画眉,听着叫声嘹亮,挑个好日子,清晨就拎着鸟笼往天香馆去。
天香馆才刚开门,唐孤便到,要了二楼贵宾厅。店小二见他衣着华贵,拎着鸟笼,知是贵客,只是面生,引他上楼。
这几年灌县鸟客渐多,许多饭馆都在墙上钉架子,方便悬挂鸟笼。唐孤挑了靠街视野最好的座位,将鸟笼挂上,才刚坐下,店小二上来招呼道:“大爷,说声对不住,这座位有人了。”
唐孤冷冷道:“我没瞧见人。”
店小二忙道:“这是前甘孜总管唐佑唐大爷的位置,他儿子是……”
“我管他儿子是谁。”唐孤道,“我就坐这。”
店小二见他蛮横,不敢多说。唐孤点了几碟小菜,一壶清茶,呆呆望着街上。
半个时辰不到,陆陆续续来了几名鸟客,都是当地富豪名门。一开始都是老人,渐渐有些中年人,挂好鸟笼,见唐孤占了位置,又不知底细,不禁侧目,唐孤也不睬他们,只是看着街上发呆。
鸟客渐多,客栈里渐渐嘈杂起来,除了鸟鸣声,还有各家鸟种品评,你夸我叫声嘹亮、精神十足,我夸你羽翼丰满、五色斑斓。唐孤那对画眉孤零零挂在那,既无人问也无人夸。
逗鸟本有许多讲究,如何照养,如何训练,当中门道繁多,唐孤也不懂这些,他就知道这对画眉花了上百两银子,够买上几百只鸡。
又坐了会,一名年约六十有馀的华服老者拎着只百灵上楼,一眼就瞧见唐孤占了座位,冷哼一声走上前来,坐在唐孤面前,沉声道:“跑堂的没跟您说这是我的座位吗?”
“滚!”唐孤望着街上,看都没看他一眼,嫌烦。
那人自是唐佑。灌县里贵人多,他也不造次,只道:“大伙在这逗鸟,算是同好,好歹留个姓名,也好打招呼。”
“你不认得我?”唐孤转过头。唐佑皱眉,实在不认得眼前这无精打彩的老人,只得摇头道:“阁下不报姓名,也不让座,那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他身后两名侍卫抢上前去,搭住唐孤肩膀,喝道:“主子问你话呢!”
唐孤正自心烦,肩一抖,手一抓一掷,一前一后将两名侍卫扔下楼去,只摔得两人呼爹叫娘。
唐佑见他形恶,武功高强,又不搭理人,冷哼一声,另寻一个位置坐下,挂上鸟笼,对左右吩咐几句,阴沉地盯着唐孤,眼神中满是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