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未辰没理会她,将她强摁上床,血渍沾染床被,沈未辰让人取来热水、绷带与金创药,剪开她的衣服。
“我身上气味重,堂主不用憋着。”夏厉君道,“我自己能上药。”
沈未辰道:“让我来吧。”过了会,垂首道,“我得找点事做,才能静下心。”
夏厉君心思没这么细腻,不懂她意思,只觉古怪。父亲造反,她又与哥哥相好,怎么还能这么平静?
这位大小姐真是让她想不透,与她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同。
沈未辰见夏厉君衣下皮甲被鲜血浸透,可见伤口之深,皱着眉头卸下皮甲,一股浓烈体味传来,沈未辰终于忍不住按了下鼻头,又怕这举动冒犯了夏厉君,压低了呼吸,用热毛巾擦拭过再上药,问道:“大家都停手了,你怎么不停?”
“傅老没喊停。”药粉倒入伤口,夏厉君咬紧牙关,接着道,“他是刑堂堂主,我听他的……呃!……”她忍不住叫出声,似乎引以为耻,不再开口。
真是个执拗的人,沈未辰心想。像夏厉君这样的人遇着了今天这种难题,是不是就能下定决心?
这伤药是朱门殇之前治疗沈未辰被明不详所伤时剩下的,效果极佳,没一会便止血去疼,夏厉君脸色稍缓。
“我没事了。”夏厉君道,“堂主不该留在这。”
沈未辰星眸微阖,她才哭过不久,眼里的红肿还没消去。她问:“你觉得我该帮谁?”
她并不是没主意。如果是两三年前,或许她会手足无措,但经历过唐门家变、华山胁持、汉水阻匪等历练,面对大事她比以往更能冷静。但一边是哥哥,一边是父亲,无论帮谁,她都想着另一边得多难过。她思索着是否有解决这事的方法,她相信哥哥不会对父亲下狠手,父亲也不会贸然赶尽杀绝,然而战场之上,谁又容得手下留情?若是有个闪失……
她还是有些慌,心底仍悬着。
“无论帮谁都好,总之堂主不应该在这照顾一个下属,那是婢女的事。”夏厉君直勾勾望着床顶,就算躺在这么柔软的床上,她看起来还是硬梆梆的一个人。
沈未辰点点头,站起身来。她起码能劝劝父亲。她走到门口,唤了一个侍卫过来,道:“我要见爹。”
侍卫恭敬道:“雅爷说他稍后来见大小姐。大小姐今日受惊,且先歇息。”
沈未辰道:“我现在就要见他。”她环顾四周,估摸着闺房周围站了五六十名卫兵。沈雅言知道女儿本事,要不是急需用人,还真怕这几十人看不住女儿。这五六十人就站在房门十丈开外,分成三队人马。
“能闯过去吗?”沈未辰心想,又问:“爹在哪?”
“雅爷的去处没跟小的交代。”一名小队长走上前来,“但雅爷有交代,如果大小姐跑了,就杀了那位受伤的姑娘。”
沈未辰吃了一惊,知道这是父亲拖住她的手段,于是道:“你派个人去通知爹,说我想见他。”她关上房门,走回床前,夏厉君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
“你先休息。”沈未辰道,“总会有办法的。”
※
沈玉倾没有立刻离开,等追捕的人少了,他返回到太平阁,看能否解救母亲等人,或者伺机而动。
这是一场豪赌,对雅爷、对他自己都是。他不知道自己输了会失去什么,但即便赢了,他也会失去许多。
巡城守卫将火把油灯都点上了,映得道路明晃晃一片。幸好城内建筑众多,沈玉倾找了几个遮蔽,摸回太平阁附近一座楼阁。
从他看过去的方向,约摸有上百名弟子,还不知道看不着的方向有多少,粗略估计总该有两百人左右。就算只有这一百弟子,也不是他闯得进去的。
是不是等着里头的人自救?沈玉倾心想。今日不少宾客都带了家眷来,有多少人?沈玉倾算了算,连着家眷跟沈家亲戚约摸有两百余人。
他猜想雅爷可能把会武功的人绑了,将家眷移至另一处看守,婢女奴仆闲杂人等都赶回房里不许出门。不对,城里人丁众多,管不住,得搁一起看守才能避免哗变。这样的话,就算救出里头的人,对自己的帮助也未必大,借由这些人攻下城门不太可能。
雅爷没把这些人移走,他确实有很多事要处理,沈玉倾压下心里的纠结烦闷,专注思考。卫枢军两千人,这当口一定把没轮班的也叫来了,就算这个人数,青城南北长约两百七十三丈,东西宽约两百零一丈,两千人看守着,每个人得看五丈方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算起算数来了,是因为太过心焦,胡思乱想了吗?不,沈玉倾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什么,五丈方圆可不小。
他抬头看看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肯定酉时了,还有多久到戌时宵禁?
家眷……两千卫兵……看守……宵禁……
沈玉倾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青城有六个城门,西南各三,两大四小,六个门定然都派了重兵把守,多少重兵?一个城门三百?不可能。这里还有将近两百的守卫,还得派人搜捕自己,看守那些婢女奴仆。
还有小妹跟雅夫人,尤其小妹,只派一二十个怕看不住。
看守太平阁两百,看守家眷人质与小妹五十,保护雅夫人也得几十个,押送、看守其他人要两三百人,到处找自己的人怎样也得三百。雅爷并非蓄意谋反,更可能是临时起意,他信得过的人不多……
每个门两百,只少不多。
两百人……
他没有猜错,沈雅言确实把宾客家眷移走,他看到卫兵将各处女眷和闲杂人等都押到太平阁附近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