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概摇头:“不行,铁卫名声不能败坏,这是规矩,我帮不了你。”
饶刀把子道:“那放这些兄弟走,要招安的招安,要走的走。”
齐子概道:“当铁剑银卫就该有觉悟,犯了事被逐出,该当另谋生计,做马匪算什么好汉?”
饶刀把子道:“众家兄弟当马匪就没想过是条好汉。三爷,我就问你一句,别家门派当马匪,抢的是过往商客,那才有杵儿,有谁似崆峒的马匪一般,要不四窜游荡,当个孤魂野鬼,要不滋扰乡邻,打些糟糠粗油?”
这点李景风也觉纳闷,青城也有马匪,多半打劫商旅,商旅多半雇有保镖护院,遇上时一场好杀,却不像饶刀寨这般打劫村子。诚如祈威所言,打劫这些破落村庄,不刮地皮,哪有油水?
齐子概道:“边关封了百年,准出不准进,铁剑银卫也是一般,哪有破例?”
饶刀把子道:“边关封了就是断了商路。甘肃一带的商旅不是贩药给唐门就是做矿产兵器买卖,都是大生意,有些还是铁卫押送。陇地天寒土瘠,这六十几名弟兄学了半辈子武功,就只会点把式,连侠名状都没,若不是被逼得没生路,谁要当强人?”
齐子概道:“合着你还占个理字?那些老实的庄稼人合该受苦,养你们这不管生养的爹娘?”
饶刀把子道:“我不占理。这世道,喘着活,歇着死,就图不断这口气。今日被三爷逮着了,我也就替弟兄们寻条活路。我再问一个问题。”他横刀指向李景风,“这位弟兄是被逼上山落草,如何处置?”
齐子概道:“既非自愿,自不追究。”
“好!”饶刀把子朗声道,“这六十几名铁卫的弟兄都与这小兄弟一般,是被我逼上山来做马贼,受我胁迫,不算犯规矩!所有罪责,连同戚风村四百条人命,俱是我一人所为,望三爷宽大处置!”
说罢,饶刀把子猛地拔刀自刎。
这举动出乎意料,他刚揽了罪责,立即拔刀自刎,众人离得甚远,来不及阻止。忽见一团巨大黑影向前飞纵,众人眼前一花,只有李景风见着,那是齐子概将板凳掷出,阻拦饶刀把子自尽。他一掷用了全力,板凳击中饶刀把子手臂,登时臂骨断折,然而饶刀把子脖子仍是血流如注。饶长生这才惊呼一声:“爹!”扑上前去,齐子概却快他一步到饶刀把子身前,顺手夺去鬼头刀,察看伤势。
只见饶刀把子摇摇晃晃,坐倒在地,众人以为他已身亡,悲愤交集。老癞皮喊道:“招个屌安,大伙替刀把子报仇!”他一声喊,众人抢入棚中,李景风挣脱白妞,快步上前,挡在众人与齐子概中间道:“别啊!”他心想,饶刀把子牺牲自己救众人,若是众人又与齐子概冲突,饶刀把子岂不是白白牺牲?可山寨群情激愤,哪有人肯听他说话?
忽听饶刀把子喊道:“我没死,都退下……”声音甚是虚弱。
众人听他出声,又惊又喜,原来那一刀只划破皮肉,未伤及血脉,总算保住一命。
齐子概铁青着脸,道:“你想以命逼我就范?你便死了,与我何干?”
饶刀把子道:“若是无干,三爷何必救我?”
李景风也已看出齐子概有意招安,只是碍于规矩,不能纵放。
齐子概冷哼一声:“你要装善人,救手下,当日灭戚风村时,怎就没这点善念?”
李景风喊道:“戚风村不是饶刀寨灭的!”
齐子概问道:“你又知道什么?”
李景风道:“寨主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就不会抓着我不放,前日也不会救你!三爷你是明白人,心里有数,别拿这试探人家!”
齐子概眉头一挑,笑道:“我瞧你跟他们挺亲近的,不如入伙跟着招安吧?”
李景风摇头道:“我说的是实话!”
他见齐子概眉头一皱,知道自己并未猜错,这位三爷必然对戚风村的案子起疑,故意提起只是想试探饶刀把子。齐子概心思被戳破,深吸一口气,对饶刀把子道:“我本不是为你们而来,只是路过时见着这山寨,这才起疑,装路人试你们一试。你们都是可怜人,可干的坏事半点不假,我想招安,你们却又不愿。饶刀把子是条好汉,那咱们就用好汉的方式解决!”
说完,齐子概向棚外走了几步,对众人道:“一个也好,十个也好,还是你们百来个齐上,看是要比拼刀枪剑戟抑或拳脚暗器!要是错手把我杀了更好,你们当中有一项功夫赢了我,我就当今天没来过!”说罢负手而立,仅这一站,渊渟岳峙,巍然若神,当真有以一敌百的气概。他又道:“若是赢不了我,入春时,山寨就散了,之后怎么谋生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再犯到我手上,可没另一个好汉照顾你们!”
这番话已是大大让步,招安既然不能,可也不能轻易放过山寨。李景风忽觉手腕一紧,回过头去,见白妞正抓着自己手臂,眼眶泛红,泫然欲泣。李景风安慰道:“三爷不会跟咱们为难了。”不知不觉,他话语中已与饶刀山寨站在一块了。
白妞哭道:“下了山还怎么活?要能活,爹也不会上山啊……”
李景风转念一想,觉得这话有理,山寨解散,这帮人若无出路,又得落草为匪,届时无饶刀把子统领,只怕要杀伤人命。且山寨要撤并不容易,这些矮屋篱笆低墙哨所虽然简陋,却也是苦心建造。他又想起后山那块荒地,饶刀把子只盼着有天能垦荒,让饶刀寨变成饶家村,这一散伙,多年经营俱作烟消云散。
他望向棚外,棚外众人似乎也作此感想,面面相觑,不少人握紧了兵器,准备上场厮杀。可他们方见过齐子概一身能为,莫说单打独斗,便是一二十个上去怕也是一时半刻便被打发掉,唯有大伙齐上才有些胜算。这又回到之前群殴模样,顶多不伤性命,免不了伤筋动骨,皮肉挨疼,更不知胜算几何。
齐子概见众人不动,朗声道:“没人上前一试吗?难道偌大饶刀寨只有刀把子一名好汉?”
祈威一个眼神向三当家杨青、四当家李岳示意,两人点点头,祈威上前一步,举起手中大刀,杨青李岳各自拿起惯用的双枪与狼牙棒,跟在祈威身后。至于老癞皮,他手臂骨折,不能再战,仍跟在三人身后。
祈威举刀道:“三爷武功盖世,我等不敢小瞧!饶刀寨大伙是兄弟,同进退共生死,没分彼此,就与三爷分个高低!”说完,转头对同伴高声喊道,“诸位弟兄,向三爷讨教几招!”
这是一班亡命徒,听到二当家这样说,各自举起兵器,齐声吶喊,声动四周,气势壮阔,要与齐子概一拼生死。齐子概见他们重振气势,兵器马匹俱全,知道此仗不同之前,也自凝神戒备。
李景风见局势紧张,正焦急间,忽地灵光一闪,对白妞说道:“我有办法,不知道灵不灵!”白妞讶异道:“什么办法?”
李景风走上前去,大声道:“三爷,我先跟你比一场!”
齐子概听了,又讶异又好笑,问:“你要跟我比?”
饶刀把子伤口已包扎妥当,见李景风上前,说道:“景风小弟,别胡闹!”
李景风道:“三爷没说只能比一场吧?我输了,您再跟二当家他们输赢。”
齐子概笑道:“你又不是马匪,凑什么热闹?退一边去,晚点我带你走便是。”
李景风道:“我今日加入了饶刀寨,也算寨里人了。”
他原先死活不肯加入山寨,此刻竟然答应,众人都感讶异。齐子概道:“你要加入山贼?那我可不带你走了喔?”
李景风道:“寨主对我有救命之恩,先报恩,再想办法逃走便是。”
齐子概笑道:“死脑筋,得吃不少苦头。怎么不想着先逃走再来报恩?”
李景风又问:“三爷比不比?”
齐子概走到李景风面前,歪头看着他,忽地一抬手,李景风见他摸向自己额头,本能地一缩,额头一痛,齐子概已拔了他一撮头发。李景风愠道:“你做什么?”
齐子概见他后闪,也觉讶异,问道:“你刚才是在闪我?”
李景风道:“你抓我头发,我当然要闪!”
齐子概摸摸下巴,似乎觉得有趣,又道:“就你那套罗汉拳,这样吧,我让你两只脚两只手,就坐在板凳上,能让我下板凳,就算你赢。”
李景风摇头道:“不用让这么多,你用两根指头,我也用两根指头。”
齐子概好奇:“两根指头?”又歪着头想了想,想不出门道,笑道,“难道你刚学完罗汉拳,就领悟了捻花指?从罗汉到世尊,你也跳得太快。”
李景风道:“我不跟你比打架,我们比功夫。”
齐子概奇道:“不打架怎么比功夫?”
李景风道:“跟我来!”说罢转身便走。众人见他信心满满,俱是好奇,都跟着去,饶刀把子也对饶长生道:“扶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