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给自己倒了一杯,她还没有吃早饭。
“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我从斜挎包中掏出一封邀请函递到她面前,安琪看了看正反面,拆开问道:“你要结婚了?”
“是莫妮卡。”虽然她面无表情,但我看到安琪的右眉毛轻轻地上挑了一下:“她怎么不自己来告诉我,怕我生气?”
“因为她怀孕了。”这次安琪倒也不装了,眉毛皱到了一起,我感到她很生气,但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说什么。
“第二件事,”我从椅子上离开,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想向教会申请一个墓地,可以吗?”
“怎么了?一般来说,公墓只给当地的人提供的。”安琪有些惊讶。
“阿弥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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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教会的规矩,首先至少应该是人,才可以被葬在这里的,其次是本地的人。”安琪和我站在公共墓地上,我的怀里抱着一个木盒子。
一阵风吹过,吹起我的头发,我眯起眼,不知道在问谁:“已经是秋天了吗?感觉夏天还没有到来。”
“不过应该没有人去查这些,所以你可以在角落中找一个地方。”安琪把铲子递给我,“我会蒙混过去的。”她倚靠在一旁的树上,风吹得影子动。
教堂空无一人,我们随便地坐在椅子上面。
我枕在安琪的腿上,她玩着我的头发。
“为什么我感觉安琪很生气呢?”我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说。
“像是我也不知道呢。”
“结婚,是什么意思呢?”
“大概是和喜欢的人签订契约,或许。”
“可是喜欢是可以装出来的,只有那个人才会知道喜不喜欢对方。”
安琪顿了顿,然后苦笑着说:“是啊,结婚不一定是和喜欢的人,和任何人都可以呢。”
“怀孕,是不是孕育了新的生命?”
“是的,你我都是这样诞生的。”
“不是的,”我摇了摇头,“我不是这样诞生的。”
“我是凭空出现的,然后被人捡了去。”
“骗人。”
“我没有,而且真要说我的诞生算作出生的话,我一开始就和现在是一样的状态。”
安琪不和我争论了。
“为什么莫妮卡孕育了新生命,安琪会生气呢?”
“不知道啊,或许是因为‘背叛’?”安琪又苦笑着说,“我怎么好意思说是背叛呢?我们什么关系都算不上,或许她很讨厌我呢,甚至都不会亲口告诉我。”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认为莫妮卡很喜欢你,再说你们不算是朋友吗?”我猛地坐起来。
“是吗……”安琪站起来,走到过道里,沉默了一会儿,往她的房间走去。
“莫妮卡的婚礼你会去参加吗?”
“不去。”她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地点就在教堂里呀。”
“那我就呆在房间一整天都不要出来。”
“安琪,你好奇怪啊。”
“人哪有不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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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妮卡,你好奇怪。”
“人哪有不奇怪的。”
自那之后,安琪似乎总是躲着别人,老是找借口不参加教会的任何活动,而且不愿意见任何人,如此一来,我和莫妮卡的相处时间就变得更多了。
莫妮卡的笑容深了许多,我经常能在她浇花时听到不经意哼起的小调。
“莫妮卡是什么让你变得开心呢?”我坐在田埂处问她说。
“当然是因为我的孩子啦。”她拿着花剪剪下一朵黄色的玫瑰送给我。
“那你和布莱恩先生结婚不开心吗?”
莫妮卡坐到我旁边说:“更多的是无感吧。”
“可是我询问大多数的新婚夫妇,他们都说结婚是件快乐的事。”
“你要是去问老夫老妻的话,他们肯定忘了刚结婚时的感受,你去问刚吵过架的夫妻的话,可能会说,结婚是不美好的回忆,所以说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
我从田埂上起来,站在马路边边,大声地说:“莫妮卡,你好奇怪,一边说着那些释然的话,一边固执地钻自己的牛角尖。”
“人哪有不奇怪的,不奇怪就不是人了,我是自以为是,但你先让我自以为是一会儿好不好?”
她说得如此温柔,就像是在求我一样。
“莫妮卡,你在做一件你从不会开心的事。”我也放缓声调说,“但你却以为自己很开心,而你知道一切都是假装出来的,以开心的心情去做不开心的事,我为你感到可怜。”
“你在说些什么啊。”莫妮卡笑着说。
“莫妮卡!”我退远了些,双手作喇叭状喊道,“你每天在许愿池里许的愿望,可以告诉我吗?”
“嘘,”她把食指抵在嘴唇处作噤声状,“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莫妮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花香变成了琥珀色和金色的混合色。
“你喜欢什么颜色?”我轻轻地问,不指望她能听见。
“金色。”她说得清晰无比。
“莫妮卡,你是不是很擅长说谎?”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
(十一)
“现在,请双方宣读誓言,交换戒指。”
教堂中除了我,就只有一些看热闹的修女在那里了,莫妮卡告诉我说,她只邀请了两人。
不过,穿婚纱的莫妮卡确实漂亮,而我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