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颗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后,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从前他是多么喜欢听到她这么说,可是现在,他总觉得她连说这些,都是别有用心。
他不过瞬间的怔愣与失神,淑贵妃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水光潋滟的大眼睛不解的望着他,那样依赖又担心,仿佛他真的是她的天、是她的整个世界一般,“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忽然响起下批的那份奏折似有不妥。”百里煌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该安寝了,陛下如何还念着那些永远也忙不完的政务?便是有些不妥,明日再改过来就是——”
“好,朕都听你的。”百里煌调整了心情,甚是愉悦的笑道:“对了,你宫里不是有个叫小檀的丫头吗?前些日子朕过来还看到她在殿里服侍,怎么这两天不见人了?”
淑贵妃眸光微闪,“小檀?难为陛下您记得她,不过那丫头已经让臣妾放出宫去了,她母亲病的快死了,求到臣妾面前来,臣妾也不好拦着她,就让她家去了——陛下不会怪臣妾吧?”
“不过一个宫女罢了,”百里煌拍着她的肩头笑道:“你啊,就是这样善良,前头的如水是这样,小檀也是这样,这宫里的人别让你全放出去了才好,否则谁来服侍你?”
淑贵妃配合着笑了起来,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他在这时候提起如水,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还有小檀那丫头,百里煌来自己这边,除了近身服侍的,他还从未留意过她宫里的宫人,那小檀原就不是在内殿伺候的,百里煌却为何问起了她来?前两天老嬷嬷已经禀过她,说是小檀与司膳局一个丫头双双不见了,她觉得奇怪,命人去查,却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想要问问郭公公吧,结果郭公公却突然重病卧床,时常昏睡着,让太医去瞧,结果太医瞧了半天,却只说是天气太热年事已高,仔细调养着,说不定能痊愈。
她总觉得这些事情来得很不寻常,可又实在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寻常?
“小檀那丫头向来在外头伺候的,臣妾有时都不大记得她,不想陛下倒是记得清楚。”淑贵妃把玩着他的手指,试探着说道。
“不过是见她比别人要伶俐些,多跟她说了两句话罢了。”百里煌笑微微的说道,“好了,你也不要多想了,歇了吧。”
那小檀不见了,多半也是被她灭口了吧——百里煌下意识的想道。
他特意在她面前提起小檀,她做了亏心事,心里发虚的话,旁的事总要掂量掂量再行事吧。
他是希望她能就此打住的!
夜过半,身边的百里煌已经睡熟。
淑贵妃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身边酣睡的男人,眉心微微一蹙,想到他最近似有些反常的举止,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她轻手轻脚的起身,习惯的先将薄毯为百里煌掖了掖,才小心翼翼的穿了软底的绣花鞋走了出去。
她的身影才消失在微晃的珠帘外,原本熟睡的百里煌便睁开了眼。
他伸手碰了碰她为他掖过的被角,此时心情又有欣慰又有难过,复杂的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了。
……
没过两日,林贵嫔病重的消息就传到了百里煌耳中。
百里煌听闻这个消息时,批改奏折的朱笔久久停在半空中,凝在笔尖的朱砂无声滴落在奏本上,仿佛最新鲜的充满了血腥气息的血。
这日傍晚,百里文瀚神色焦急的求见了百里煌。
“父王,母妃病重,已是水米不下,太医院的太医道母妃乃是积郁成疾,又发现的晚,只怕……”
百里煌看着跪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儿子,他也曾用心栽培过他,想过要将这个皇位传给他,他也不负他所望,朝着他给的方向努力,只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他最满意的继承人,开始有了那么多的心眼跟想法?
“让太医院的太医都过去,难道还商量不出什么对策来?”
“如今太医院的太医都过去了,只是太医们都道,母妃她这样的情形,继续呆在宫里只怕对病情毫无帮助。”百里文瀚见百里煌神色平静,方才焦急惊惶的继续说道:“儿臣,儿臣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前来恳求父王,不若先将母妃挪出宫住一段时间,待到她身子好了,又再回宫来。您看这样可好?”
百里煌皱起眉头,“你母妃乃是宫妃,如何能轻易离开皇宫?这莫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不顶用,才想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法子来?”
“父王,母妃眼见着就要……”百里文瀚膝行至百里煌跟前,哀哀求道:“虽然后妃没有出宫的先例,但人命关天,但凡有一点可能,儿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妃她……孩儿求父王!”
听着外头响起“淑贵妃娘娘金安”的请安声,百里煌用力闭了闭眼睛!
到底,她还是来了!
那晚上那两个小宫女不明白的事情,他却一想就明白了为什么百里文瀚欲要送林贵嫔出宫,她那一整天都很高兴。他原是不肯相信的,毕竟楚千岚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真的跟百里文瀚联手来打压自己的亲儿子?
他对楚千岚的话半信半疑,其实心底里更愿意相信她是个处处为孩子着想的好母亲。是什么原因,会令一个母亲宁愿与别人联手也要打压自己的孩子?连楚千岚她都能狠得下心这般对待,对他,她又会如何?
百里煌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平静的宣了淑贵妃进殿。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的机会!
淑贵妃见到跪在百里煌脚边的百里文瀚似有些惊讶,“陛下?”
“不必理会他,你急匆匆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百里煌放柔了声音,望着淑贵妃的眼睛里,是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期待与紧张。
淑贵妃被他那殷殷期待的神色弄得一怔,想了想,方才说道:“三殿下可是为了林贵嫔来求陛下的?”
“淑母妃。”百里文瀚转过身对着她行了个礼,再抬起脸来已是泪流满面,“求您为母妃说句话吧!儿臣真的没有说谎,送母妃出宫静养,真的是太医们说的啊。”
百里煌看看淑贵妃,又看看百里文瀚,垂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