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我有个好法子,能把你的想法继续干下去,让乡亲们增产致富。”这时闫金贵从沉醉中醒过来,那双睿智的眼睛冷静盯在他身上。“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只要能把地开成,别说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十件事我也答应你。”“好,这可是你说的,其实咱们一开始的想法就错了,为啥子非要修一个水库?”闫金贵又灌下一口酒细细听着,“咱拿石头当成闸,用石头把水挡上,只要咱们挡的好,那水还不是随我们的道道,让它走哪边就走那边呗,剩下的还是按之前的来,没有地咱就创造地,山下陡的地方还是像之前一样开荒,修成缓坡地,就像南方的梯田,山上照样种树,咱把山下改成田地,然后也不用修什么水库,把水一断就让它顺着地的方向流,这不就成了嘛。”
闫金贵闷着头想了很久,后来建英才知道这个想法村长从一开始就有,只是这样改道,迷信的村民会说坏了风水,原本富饶肥沃的土地也可能会变得干旱,牵一发而动全身,搞不好荒地没开好,原本的好地还可能折里面。思索半天,村长把酒杯推到建英身旁非得他喝,这是一种山西本土的烈性酒,度数很高,仅仅只是咽了一小口体内就火辣辣燃烧着。看着他的狼狈样,村长却哈哈大笑着,“好小子,果然比村里人见识多,地是能种了,旱也解决了,可这没有水库,万一下大雨涝了呢?再说强行在山坡上改了路,一旦不成,咱这命沟沟可毁掉了,甚至好地都要变坏。”这问题可把建英问住了,思来想去还没有想到这一出,暗暗佩服村长想得远,刚刚还脸红鼻子粗的一身酒气,现在倒如此认真的思量起来,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在这山沟沟里长大从没读过一天书,却让建英觉得闫金贵是真正有智慧的人,怪不得众人推他出来做村长,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没想出所以然,闫金贵熄下去的激情明显又燃起来,拿起碗和他碰,“你说吧,你刚刚让我答应啥事?”建英又把酒给倒上,强忍着一口气咽下,“酒也喝了,想的办法也跟你说了,我打来了这村就追着问你这一件事,就是黄老汉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你咋非想听这个?”
“他说他当过兵,然后把胸前的疤露给我看的时候我就想听明白,可你们从来也不说。”
“那时候可乱着呢。”
黄老汉当兵前其实与老婆并且还有一儿一女,当兵也是被抓去的,那时候枪杆子就是腰杆子,腰上别把枪到哪里都能横着走,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老婆早改嫁了,其实这也怨不得他老婆,那时候一个女人家带两个娃娃,又没有家底财路,家里父母走的也早,谁也帮衬不上那个家,就带着孩子改嫁了,黄老汉打过几次仗找机会从部队跑了,回到家看到这情况,一家人就算泪汪汪,老婆也回不来了,好说歹说把儿子辉辉要回来,父子两过日子。可就这老天也不让过,那年辉辉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在外头耍的时候碰上个公子哥,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我们这穷沟沟,两人又不知怎么撞了一下,那公子哥上去就扇了一巴掌,辉辉这小子虽说年纪小,力气大的吓人,要是能平安长大,现在绝对是个好后生,他跟比他大好多的公子哥扯打在一起硬是没分出个上下,结果气急败坏的公子哥钱多心眼小,马上就叫了好些人过来,辉辉哪见过那场面,跪在地上求饶也不顶用。
村长说到这眼眶泛出红色血丝,仰着脖子猛喝了一口酒。辉辉这娃娃命苦,从小就没享过福 ,结果活生生被那帮畜牲给打死了,这也可怜了黄老汉,当时我跟着他把尸体装上推车,去县里要说法,嗓子喊哑了也没人理,听说那公子哥家里有权有势,不是穷苦百姓能惹得主,托人给我们银元了事,说回家再生一个不就行了,你说这是人干的事说的话嘛,辉辉走了这简直是要了黄老汉的命,他们爷俩谁能离开谁呀,公家也收了人家的钱替他们说话,一点实事不干,睁着眼睛说瞎话,那身官服在他们身上穿的发臭,昧良心是要遭报应的。黄老汉寒了心,银元冷冰冰的扔在地上,独自推着车要往家去,我在一旁拦也不是留也不是,恨不得一刀宰了那些个畜牲,我也不活了。那年夏天热的像火一样,愤怒烧红了半边天,黄老汉绝望的眼睛里冒着根根血丝,他强压着情绪,一回去就抓紧给辉辉挖坑,白事也没心劲张罗,自己拿着铁锹挖,有知道情况的村民过来帮忙一起埋,最后又剩我和他在坟头守着。那天就有人说他神经不正常,碰上这事谁能正常,任由我说成啥他也不回家去,就坐那守着,我有空就陪他,给他拿点吃的喝的。他在那里整整做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我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找来找去村子里冒起了黑烟,黄老汉把自个家给点了,窑顶本来就是木头架着的,一烧起来没法灭,他嘴里喊着热啊冷啊,在院子把衣服脱个精光,手臂甩着衣服跳舞,村里人原本也很敬重他,现在就只剩悲叹了,从那以后他就疯疯傻傻,好一阵歹一阵,谁也摸不清。
“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情况,该说的都跟你说了。”
“那打人的还在嘛?我他娘的非把他整死。”
“早死了,凡事是有报应的,一点也不瞎说,那公子哥后来也也不知道被谁打死了,他爹是地主,后来打起仗不知道被人抢了多少次,办黑案的官员早就倒了台,你看为啥老百姓都能跟着毛主席共产党闹革命,还不是他为人民想问题、办实事,我现在当上这村长,这个生产社的社长,也是要办实事,我就不信搞不起来,让乡亲们吃不饱饭。”
今天晚上建英彻底把闫金贵心里的话匣子打开了,嘴巴一直说个不停,一碗接一碗的倒酒,建英摆了摆手表示实在喝不下了,勉强抿着嘴唇,惊讶的发现村长咕嘟咕嘟的喝不醉,反而越来越清楚,依旧说他的伟大抱负,说要把金水沟大变样,不能永远是个穷沟沟,要真真正正让农民吃饱饭、富起来,村里人向来见到城里人就低半个头,农民都想从这迁走或是转成城市户口,以后要把农民的腰杆子树得硬硬的,让人们抢着争着当农民,让外面的人一听见金水沟三个字打心眼里敬佩。建英看着村长的唾沫星子借着灯光上上下下飞舞,那一个个气泡闪着好看的颜色,心里赞叹他真是个好官好村长,可这条路哪有那么容易,就是一个村的人都不理解,陷在这穷土里早已经没有知觉,手掌忍不住拍打越来越重的脑袋,闫金贵跟个没事人一样还给他倒酒喝,建英眼皮子似有千斤重,迷迷糊糊趴在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