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蛰伏

在第五日的时候,丹阳郡赋税终于一一核对完毕,谢不为便比从前几日早了一些出孟聿秋的堂阁,却不想竟碰上了任中书主书的琅琊王氏九郎王昆。

王昆此人一向鄙嗤原主,加之这几日的传言,便更是看谢不为不顺眼,又有几分年轻气盛,这下遇到了谢不为,竟也不顾世家之间需得保留的体面,直接拦住了谢不为的去路,面露嘲讽,冷笑道:“我倒很是佩服你,厚颜至此,我说你怎么愿意去当什么浊官主簿,原是可以借此身份继续缠着孟相啊。”

谢不为早就习惯了旁人对原主的恶意,若说原先在心底多少还会在意,但在那日哭过之后,他终是能彻底将这些造不成任何实际困难的恶意视若无睹,即使王昆如此当面嘲讽,他也只是淡淡瞥了王昆一眼,准备绕路离去。

王昆见谢不为竟敢如此无视他,心底陡然冒出火来,又挡住了谢不为的去路,“我看你不仅厚颜,还是瞎了眼聋了耳,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中不少年轻世家子弟都看热闹似地围了上来。

谢不为视线扫过这些人,见短时间内也走不出去,干脆站定原地,歪了歪头,扬唇一笑,“你适才有在说话吗?真是不好意思,我当以为是什么犬吠呢。”

众人倒嘶一声,这谢不为不仅厚颜无耻,还胆大包天,竟敢骂王昆是犬!

要知道,王昆不仅出身顶流世家琅琊王氏,还是如今王家掌有实权的王中书的幼子,最得王中书偏爱,即使谢不为出身陈郡谢氏,但谢氏比之王氏,尚不值一提。

王昆果然震怒,扬拳作势就要去打谢不为,还不等阿北挡下,人群之外便传来一声呵止,“是有何事聚集在此?”

众人皆寻声看去,原是孟聿秋本人。

这下传闻主角都到了场,再有王昆与谢不为的冲突,众人虽知应当退下,但仍有不少胆大的留了下来。

王昆见孟聿秋也是一惊,扬拳滞在半空,只对着孟聿秋喊了声孟相。

孟聿秋缓步走近,先看过谢不为浑身并无伤痕,才对着王昆浅露笑意,但话里却是在维护谢不为,“六郎性子急躁,若是冒犯了王主书,我会转告谢太傅,让他多加管教。”

孟聿秋一声“六郎”,便使得众人惊诧,再闻话中回护之意,便更是瞠目结舌,有人反应过来后,窃窃耳语道:“这谢六郎莫不是磨得孟相心软,二人彼此有意了?”

“哎,倒也不稀奇,即使谢六郎名声再差,但只他那张绝色的脸,谁人看久了不会心动?孟相再君子,却也孤身这么多年,难保不动凡心呦。”有人跟着调侃道。

“这般倒显得王九郎有些煞风景了,孟相可是轻易不会出面的,又从来对我们这些小辈都亲和有加,这声‘王主书’当真是和‘六郎’亲疏有别了,我是没见过孟相生气的模样,说不定这般已是怒对王九郎了。”

围观者多是世家年轻子弟,本就没太多顾忌,说着说着,声音竟越来越大,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个清楚。

谢不为与孟聿秋倒没什么反应,但王昆却已是气到面色铁青,只是碍于孟聿秋在场,并没有发作,放下了拳头之后,一言不发地死死瞪着谢不为。

孟聿秋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王昆的视线,仍是笑着,“是谢太傅有事寻六郎,教我顺道领他过去。”倒是在给王昆台阶下。

王昆虽听出了孟聿秋话中之意,但实在不肯在此时服软,甚至还低嗤了声。

孟聿秋倒也没再说什么,只稍敛笑意,对着王昆与围观众人微微颔首,便当真领着谢不为离开了此处。

众人见无热闹可看,纷纷散去,不过其中有一人留了下来,走到了仍站在原地的王昆身边,一把揽住了他的肩,笑得轻浮,“怎么好端端地要找谢不为的晦气,还被旁人看了你的笑话。”

王昆不耐烦地扯下那人的手,冷嗤道:“哪里是我找他的晦气,是他这个晦气撞到我面上,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了?”

那人甩了甩被王昆扯下的手,仍是笑嘻嘻的,“那确实该说他两句,不过也是你运气不好,被孟相撞见了。”话有一顿,微蹙了眉,“倒也真是古怪,孟相竟在护着那个谢不为。”

又一惊,“不会真如他们所说,孟相是看上了那个谢不为,两人不清不楚?”

王昆更是烦躁,几乎是在吼,“孟相怎么可能看得上谢不为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那人连忙笑着认错,“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孟相自然不会看上谢不为,是他太过君子,才给了谢不为可趁之机。”

王昆这才稍抑怒气,但望着谢不为与孟聿秋离去的方向,又是恨恨切牙,“方才的事有多少人看到了?”

那人双眉高抬,连笑好几声,“可是有不少呢,就算没亲眼得见,但按他们找乐子的习惯,私下定是会传来传去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给你编排出戏来,就叫......”他又贴上了王昆,“王家九郎棒打鸳鸯,如何?”

王昆猛一转头,看向那人,“卢和志!玩笑到此为止了!”

此人原是范阳卢氏十四郎卢振,王卢二族世代通婚,关系紧密,王昆与卢振亦是如此。

卢振知道王昆这是真的动了气,又被旁人看了笑话,面子上过意不去,双眼一转,又再次揽住王昆的肩,“那我替你将面子找回来?”

王昆一瞪卢振,“你怎么找?”

卢振此时的笑中多了几分淫邪之意,“再过几日清河崔氏不是要举行诗酒宴吗?我可听说那南阳何氏近来可鼓捣出了个好东西,你不是想让谢不为出丑吗,到时在宴上让他吃下那个好东西,保准他不想出丑也得出丑。”

王昆蹙眉,“什么好东西?”

卢振嘿嘿一笑,“是行散。”

王昆挥开卢振的手,“我当是什么,行散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吗?”

卢振连连摇头,“非也非也,这何氏本就善于鼓捣行散,这次更是搞出了花样,这行散比从前更纯,见效也更快更剧,还能无色无味地溶于酒中服用,若是让那谢不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下许多,他便再难保持理智,到时可真是有笑话看了。”

行散性热,服食之后将浑身燥热,轻则饮冰纳凉,重则需脱衣快速行走散发药性,行散行散,便是此名由来。

除此之外,亦作房中助兴之药,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服食太多,自然会露丑态。

王昆略思之后便明白了卢振的用意,只是仍有些犹豫,“若是那谢不为一次服下太多,不会出事吧?”

卢振拍拍胸,底气十足,“再怎么说也不过行散而已,昨日我才和何七用过的,发/泄出来后不仅神清气爽,还神思格外清明,说不定那谢不为体会到妙处之后还要来感谢你我愿意跟他分享这等好东西。”

王昆连忙推开卢振,双眉皱紧,“我说你怎么一身脂粉味。”

卢振并不计较,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再道:“大不了我再给他安排几个伺候的人,只要药性发了出来就不会有事,也能让他出丑替你解气。”

王昆这下没再犹豫,“那就按你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