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岛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太弥宗竟然不知吗?”
长鱼未央想起承桑祁的嘱托,出言提醒,让几位宗主小心。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瑶光岛主原本坐在一旁,和蓬莱岛主小声商量着相关事宜,眼睛倏然一亮,起身道:“先祖来了!”
其他人也精神一振,面露喜色,“终于来了,我刚才看扶桑岛那边,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要是坚持不住,就得让我等先上了。”
“等前辈到来,我们商议一下,这事就……”
喜气洋洋的声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笑容还挂在脸上,胸口穿透了一把大刀。
他一点点低下头,嘴唇翕动两下,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身后那人拧转大刀,彻底搅碎了他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衣衫。
那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附近的人,有人立刻拔剑出鞘,对着动手那人厉声大喝:
“松岳掌门!?你做什么?!”
松岳掌门表情麻木,从肢体到动作都透露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面对质疑,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他一把抽回刀,
()反手就向身边砍去。
场面一时大乱,有人拔剑反击,也有人着急忙慌地躲避。
松岳掌门就是在场十几个渡劫期之一,对这些修为普遍只有出窍期合体期的修士动起手来,杀伤力比不上傅初嵇,也没低多少了。
都是一刀的事。
好在这里还有其他人可以制止他。
天空落下威压,白发老妪拄着龙头拐杖出现在半空,身上的布衣迎风飘飞,鹤发鸡皮,面无表情往下面看了一眼。
瑶光岛主大喜:“先祖!”
瑶光老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松垮的眼皮垂下,目光森冷又漠然。
瑶光岛主脸上的喜色一顿,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刚要反应,瑶光老祖一跺拐杖,暗红光晕从他拐杖点住的虚空一圈圈往外扩散。
瑶光岛主毫无防备,被迎面一击,向后倒飞出去,撞倒了一根柱子才停下,钗环散落,身上的衣裙也被吐出的血染红。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先祖?”
瑶光老祖充耳不闻,手中拐杖再次一点。
除了骤然伤人的松岳掌门外,其他一圈人全被击飞出去,滚落在地上,死伤无数,一时间惨叫声阵阵。
——不要相信任何人。
长鱼未央眼睁睁看着她出手,一股寒意从脚下升起,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援兵,居然早已被敌人暗中操控。
瑶光老祖闭关这么多年,从未和外界有过接触,他们今年她是什么时候被人控制的都不知道。
蓬莱掌门大喝:“集结剑阵!”
蓬莱修士拔剑迎战,还有余力的修士也尽皆拔出武器,对准了这两人,有人头也不回地大喝:“瑶光岛主,这是怎么回事?”
蓬莱岛主急切道:“她不是瑶光老祖!她被人控制了!大家小心!”
有人脑子转的快,很快也联想到什么,惊呼出声:“——绫月国!”
最近绫月国的传言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听说过,还有华弥仙境一事,也很有些说不清楚的地方,据传墨知晏和妖族勾结,就曾经使出了一些鬼魅手段。
其中就有这一项——控制别人为自己所用!
而瑶光老祖,是从神魔战场上活下来的!
她很有可能接触过傅初嵇!
“鸡蛋怎么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呢?真当我除了墨知晏之外什么都没做过吗?”傅初嵇微笑着说,“我这几千年可不是白活的啊。”
他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戏谑,“怎么样?”
鼾声还在继续。
扶桑结界里,傅初嵇背着手,欣赏自己的战利品一般,朝着近在咫尺的蓬莱岛望去。
像是隔着结界看到了蓬莱岛上混乱的场景。
想必他送的大礼已经被人拆封,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
只是想想,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那你就睡吧,等你睡醒了,这个
世界就是我的了,对了,”傅初嵇想起什么似的,“忘记给你预告了,下一个乱起来都会是南方五国——”
“交出源柊梧!”
“半妖滚出人族领地,你不配做人族的领袖!”
“覆灭绫月国皇室,企图颠覆其他国家,源柊梧狼子野心,必成大祸!”
“扶桑岛就是被妖族所害,他们绫月国皇室还敢和妖族勾结,杀了他们,为我们的同族报仇!”
“——报仇!!!”
绫月国国都外,不知何时集结了一批军队,兵马俱足,井然有序,人人身上都气韵内敛,显然身怀不俗修为。
他们围拢在国都外,组成了人山人海,群情激愤,朝着城内大声抗议。
半空中,属于南方五国的化神期先祖踏空而立,看着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双目半阖,灰色衣袍被风吹得招展,一派仙风道骨。
自他身上无形威压扩散出去,牢牢笼罩了绫月国国都。
这次蓬莱发出召集令,除了距离东洲最远的西海仙山,就只有他们没到,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过去——已经去了那么多人了,还不够吗?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人族中的另一个毒瘤也铲除了。
人群中,几个气息格外深厚的修士眼里闪过一抹暗光。
不是他们想趁人之危,实在是源柊梧坏了规矩。
南方五国自立国起就饱受争议,外界不理解不支持也不看好,但南方五国向来置之不理。五个国家之间彼此有着协议,共同对抗外界压力,就如同西海三座仙山同进同出,东洲十六岛亲如一家一样,彼此互帮互助,这样的隐秘往来已经持续了几千年。
但绫月新皇居然试图打破这种局面,不再以国为立身之本,而是回归宗门。
实在是——让他们忍无可忍!
要是不趁着现在,回头真让源柊梧这小儿做出什么事来……众人眼神一暗。
阴云从远处蔓延过来,悄无声息笼罩了这方大地,以碧海桃花洲一线为隔,修仙界二分之一的天空已然被阴霾笼罩。
天空中开始下起细雨,细细的雨丝浇在人身上,透心的凉。
国都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短短几个月内,先是皇宫内出现宫变,紧接着就是皇室千年前的腌臜被挖出来大白于天下,再然后其余四国就来公然围城。
源柊梧立在皇帝寝宫门口,望着远处奔涌而来的乌云,忽然感到了疲倦。
他其实早就累了。
生在绫月皇室好像是一种深入血脉的诅咒,沾上就会变得不幸。
他总是很抗拒去回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阴暗的宫殿,脚下空荡荡的地宫不知道通往哪里,空气里好像随时弥漫着血腥味,来自母亲的血腥味。
从很小他就被带离了母亲身边,按理来说早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气味了,但他还是觉得很害怕,死亡好像无处不在。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拼命反抗那个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
人,换来一顿毒打,还有半个月的饥饿。
“反正是个半人半妖的东西,半个月而已,饿不死他。”
确实没有饿死他,只是饿的他没有撒泼的力气。
但只要让他吃饱,他就还会拼命。
终于那个男人妥协了,让他去见了自己母亲。他满怀欣喜,可迎来的却是母亲的憎恨和厌恶,她用尖利的爪子在他胸口划开一道口子,深可见骨,差一点就划破了心脏,骂他是个杂种,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他被人救了出去,他父亲嘲笑他,现在还想去见母亲吗?
那可不是什么慈爱的母亲,只是一个凶残没有人性的妖而已。
后来他有了妹妹,母亲却死了。
妹妹不会讨厌他,也愿意让他抱,会对着他咯咯笑,他很喜欢妹妹,妹妹是唯一爱他的亲人。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妹妹也被关进了地宫,他开始害怕,但害怕无用,这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只会大吵大闹是没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他开始伪装孝顺听话,换取去看妹妹的机会……最后妹妹还是死了。
现在承桑祁也出事了,他收到了蓬莱岛的掌门令,但他没办法去支援。
外面震天的叫声从昨晚就开始了,如果不是还要占着所谓的大义,恐怕昨晚就已经破门而入,把他抓起来绑上刑架了。
这是终于轮到他了吗?
“就算我不动手,人族自己的私心就足够让你们内部乱起来了,而且理由一定会足够冠冕堂皇,打着大义的旗号,实则愚蠢至极,不过是贪婪作祟罢了。”
傅初嵇饶有兴致地打量扶桑树,轻柔问道:“你觉得呢?”
鼾声还是停了。
承桑祁无奈道:“这位老不死的,你跟我说这些真的没用,我又做不了什么。”
“你就不着急吗?”
“急啊,你看我急得都掉叶子了。”
说着,一片枯黄的树叶从遮天蔽日的树冠上飘飘忽忽掉下来,打着转落地。
傅初嵇盯着那片叶子,还想说什么,忽然狂风大作,扶桑树成千上亿的树叶簌簌摇晃起来,下暴雨一样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傅初嵇眼前全被树叶遮蔽,伤不到他,但谁也不喜欢被一堆树叶淹没。
“够了!”
傅初嵇一把扯下头发里插进去的一片树叶,磨了磨牙,“你插科打诨也没用,我告诉你,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西海……”
“为什么不是北境?”
傅初嵇温温和和地问:“你比较想看华弥仙境出事?可惜啊,那边已经废了,顶不起什么事,不配让本座费心。”
“是这样吗?”承桑祁若有所思。
他道:“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们啊,墨知晏要是成了,你的计划直接得逞,也不用来这一遭了,要是没成,林慕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到时候整个华弥仙境非死即残。”
“而墨知晏一死,他掠夺走的气运回归
,林慕的修为再做突破,肯定要去闭关。”
“这样,就给了你一个绝好的机会。”
傅初嵇挑眉:“猜错了哦,你觉得我会怕一个只有出窍期的小鬼吗?”
承桑祁也学着他的语气,“是吗?你不怕他,那你怕他的道侣吗?”
傅初嵇脸色阴沉下来,“你知道什么?”
“那人天天神出鬼没,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别告诉我他是人。他一消失,林慕身上就会多出一条小银蛇……银龙,天天盘在林慕身上,也就姬珠才只顾着看美人,一点没发觉,那一人一蛇还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妖族除了龙女和那位十分神秘疑似银龙的神秘龙,没有第三条银龙了吧?”
承桑祁有气无力地说:“我还专门让人去查过来着,原本打算写一本人龙情未了试试水,全让你这老不死的给我搅和了……活该你天天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傅初嵇没被他影响,平和下来,偏了偏头,“怎么,你寄希望于他帮你报仇吗?”
“没有。”承桑祁说。
“哦?”
“我原本只是在想,林慕现在只有出窍,为什么天道宁肯让他去闭关,也不让他那道侣出手把你除了,我还以为是天道对他还有偏见或者拉不下脸……原来是这样。”
傅初嵇笑起来:“怎样?”
承桑祁没说话,只是看着源源不断朝着傅初嵇汇聚过来的红光。
这些光是如此邪恶,只是看一眼,都让人灵魂撕裂,好似里面凝聚了无数的怨魂厉鬼,源源不断地汇入傅初嵇的身体里。
这是血祭。
以全世界所有生灵为祭品开启的血祭。
墨知晏、墨天晔、他父亲、瑶光老祖、南方五国……一环扣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