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越过什么关键点,他整个人都静下来,没有惨叫也没有再挣扎,目光无神地望着半空。
就这样定了半晌,他手指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好似又回过神来。
墨天晔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头上几根血管已经爆开,鲜血流了半边身体,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撞倒书桌书柜也全无感觉。
云归惊疑叫他:“掌门?”
墨天晔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径直往外走,脚步沉重,如同跋涉在泥水中。
鲜血从他身上滴落,一步一个血脚印。
墨知晏捂着喉咙剧烈咳嗽,咳完又伏在地上呕吐,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黑影,血煞气息紧随而来,充斥在他呼吸里。
他脊背僵住了,熟悉的恐惧再次从心底升起。
他想逃避,但这显然无用。
墨知晏再一次被拎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脸上的肉都因为恐惧而颤抖。
云归道:“掌门快住手!”
墨天晔没有回头,完全置若罔闻,带着墨知晏消失在原地。
云归咬咬牙,追了上去。
华弥仙境山门前,等在这里的人还没散去,条件有限,有人支起帐篷,也有人原地打坐,人人都摆出誓不罢休的态度。
今夜下雨,这些人各显神通避雨,门前反而空旷许多。
忽然,一滴粘稠的水落下。
倒霉被水滴到修士睁开眼,抹了把脸,刚要骂人,忽然发觉什么地方不对。
他低头一看,手上一抹血红。
这哪里是雨,分明是血。
“小心!”
他持剑起身,一声清喝提醒周围人。
其实不提醒也没什么,因为下一瞬,更多的“血雨”劈头盖脸浇下来。
人人抬头看向上空,继而悚然。
在他们头顶的半空中,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不知何时悬停在半空,衣袍在大雨里淋得湿透血水哗啦啦淋下。
他手里抓着一个少年,少年衣服上都是泥水,浑身瘫软,双眼紧闭,已经昏了过去。
“那不是……”
“华羽仙尊!”
“还有墨知晏!”
“他们怎么……”
下面一阵兵荒马乱,众人还以为墨天晔这是终于忍不了,恼羞成怒打算出手了,拔剑的拔剑,高喊的高喊,做足了架势。
但男人一点没往下看,只是拎什么死猪一样拎着手里的人,面无表情,一把扯下了少年的手臂。
血简直是泼下来。
正下方的人被糊了一头一脸的血,吓得面无人色,足足好几息才反应过来,尖叫着退开。
其他人也都惊呆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从半空砸落在地上,一摊血水逐渐蔓延开。
他睁着两个空荡荡的眼眶,茫然地盯着前方。
气息断绝的前一秒,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只是没能说出来。
山门前的上千阶青石台阶上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上前。
也没有任何敢说话。
只有那些冤魂,无所畏惧,贴着墨天晔的耳朵蛊惑,“墨知晏死了,现在轮到你赎罪了,华羽仙尊。”
墨天晔回光返照一样,僵硬地动了动眼珠,“我……”
他不敢。
可那些冤魂不会放过他,一听他想退缩,刚才还和颜悦色跟他说话,这会儿又变回青面獠牙的厉鬼状,全部涌入他的身体。
吮吸血肉,啃食经脉,然后蚕食灵力,顺着经脉来到丹田内,对着里面的元婴小人发出一声长嘶,然后一拥而上。
墨天晔脸色扭曲,身体里的剧痛让他维持不住身形,从半空摔落下去。
云归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墨天晔浑身灵力散尽,修为尽毁,短短时间内就苍老得不成样子,佝偻着脊背,躺在石阶上,不断痛苦打滚。
在他身旁是气绝已久的墨知晏。
这场面惨烈得过了头。
云归制住墨天晔的动作后,一探便得知了墨天晔的状况,心下也是呛然。
墨天晔身上再探不出一点灵力,就连经脉也是千疮百孔,活像被万蚁啃噬而过。
墨天晔彻底废了。
更严重的是墨天晔的精神。
云归把他扶起来时,还听到他无力地垂着头,在低若无闻地喃喃自语:
“不要答应他们……师尊、救我……不要……不要伤害我儿子……”
——他永远被困在了最深最黑暗的梦魇里。
这正是他身边的冤魂联手缔造的牢笼。
他们要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全数奉还。
墨天晔一时成了被丢弃在李家门口的林慕,一时成了荒野山上被困木屋只能绝望等死的棠溪聿风,一时成了儿子死了求告无门的忘澜宗宗主,一时成了被虐杀而毫无还手之力的其他弟子……
雨打松林,波涛如怒。
夜雨下得越发急了,冲刷过台阶上的鲜血,黑沉天幕上电闪雷鸣,闪电把人的脸照得雪亮,轰隆声直贯天地。
这方天地好似成了鬼域。
有的人死了,死不复生。
有的人还活着,却好似已经死了。
没有人看到,在这无边暗夜里,一团光晕升空而起。
温暖,洁白。
无形变换,无法触摸。
旁人都看不到它的存在,只有它自己欢欣雀跃地划破长空,转瞬消失在天际。
在它消失的瞬间,墨知晏身上绷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彻底散了。
脑袋彻底垂下来,磕在地上。
清脆的一声——咚。
“
哟,白日焰火吗?”翌日,遥远的海边,承桑祁坐在靠岸的渔船边无聊地嗑瓜子,抬头时,猝不及防被圣光闪瞎了眼。
夜晚过去,天穹碧蓝如水洗。
海边风和日丽。
天空划过的白色光团拖着尾焰,一路划过苍穹,朝着他们急急飞来。
下一瞬,那团圣光急坠而下,落入小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