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望门娇媳 希昀 3463 字 6个月前

但裴沐珩却留了他的性命,且对外声称他已自戕身亡,让他脱离苦海。

裴循有一日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那高山仰止般的男子,负手立在廊庑,独对明月,这样回他,

“十二叔这辈子寓于宫墙,看到的永远只是金殿之上那一抹金晖,却从未俯身瞅一瞅人间烟火,实在遗憾,待十二叔去瞧一瞧这人间康衢烟月,方知何为权,何为官,何为天子,何为江山社稷!”

裴循渐渐将崩塌的信念给拾起,慢慢走出京城。

十二王府早已遣散,唯有一贯服侍他长大的老仆不离不弃。

老仆就这么推着双腿残废的他,沿着通州水岸,一路走走停停至扬州。

养了好些年,裴循身子已无大碍,唯独双腿每到寒冬腊月便疼得厉害,裴循丝毫不在意,不叫老仆费心,只道自己活一日算一日,老仆不忍他一身凄苦,总想着叫他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眼看老仆年龄大了,为此忧心忡忡,裴循最终答应他求医,这不耗了半月从扬州渡江来到金陵,又费了功夫打听到段老医士的所在,主仆二人匆忙赶来。

来都来了,裴循只得点头应下。

老仆推着轮椅来到医馆前,年轻的大夫眼瞅着只剩下最后一人,干脆亲自帮忙将人推了进来。

天色未暗,斜晖脉脉,医馆开间敞亮,入口处摆着一张柜台,柜台后整整一面墙布着密密麻麻的药柜,斜阳透过三面大窗射进来,屋内明亮而阔气,徐云栖便坐在东墙下一张长案,面前正有一老妪看病,眼看方子已开好,小唐领着老妪去抓药,徐云栖净了净手准备喝茶,一抬眼就看到了轮椅上的裴循。

云栖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过裴循,似乎自从宫变那晚就再也没碰过面。

裴循模样自然是大变,没有中宫嫡子的尊贵镀身,备受病痛折磨的他形容与任何一位平民百姓没有太多区别,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嵌在眸眼深处的那抹清越。

他笑起来,依然有一份清朗之气。

“云栖,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裴循一如既往笑容温和,只是眉梢间残存一些苦涩,这抹苦涩当然与情爱无关,是这一生跌宕起伏的际遇刻在骨子里的悲伧。

比起他,云栖几乎没怎么变。

模样还是那么温软漂亮,眼神含着经风

吹雨淋始终不褪的坚韧宁和。

内心到底有多强大,方能让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女子,始终如一。

徐云栖愣了一会儿,颔首示意,随后将目光落在他双腿,“您是看病吗?”

老仆自然认出徐云栖,愕然了好一阵,心想那徐云栖有神医之名,当年十二王腿疾便是她治好的,今日碰巧在这里遇见她,算是缘分,赶忙往前施礼,将裴循的症状事无巨细禀明。

徐云栖认真听了,唤来小唐将裴循推去内室。

小唐和老仆合力将裴循抬至长塌上,徐云栖一面给裴循把脉,一面吩咐小唐去查看裴循的伤腿,两刻钟后徐云栖开好方子,嘱咐老仆,

“拿这个方子去取药,每三日熬药浸浴,至微微出汗打止,三月后若有好转,次数给减至七日一次,半年后来医馆复诊。”

“此外,我这里有一药酒,你拿回去,时不时给他喝上一盅,能驱寒活血。”

老仆感激涕零接下了。

随后老仆去外头购药,徐云栖指导小唐给裴循施针。

半个时辰后收针。

徐云栖瞧了一眼黝黑的天色,问裴循道,“您今晚要不要歇在医馆?”

裴循拭了拭额尖细汗摇头客气道,“不必了。”

徐云栖也没有挽留,裴循看来是不打算见裴沐珩,而裴沐珩若是想见他,自然有法子,徐云栖从不随意插手旁人的事。

少顷,小唐重新将裴循扶回轮椅,二人目送裴循远去。

余光那一抹清绝的身影慢慢消融在灯火里,裴循闭了闭眼,始终没有回头。

走了很远,老仆见他一言未发,含着泪问,“您心里还想着她吗?”

裴循茫然望着前方,远处渔火闪烁,暗山伏卧,层层叠叠的星辰铺在浩瀚的苍穹,人在这一片星空下,显得无比渺小。

裴循心里空茫茫的一片。

遇见她,喜欢过她,是寂寥人生里唯一的一丝慰藉。

半年后,裴循疼痛果然减轻,平安渡过凛冽寒冬,一日春暖花开,裴循在金陵郊外一处鱼塘垂钓,偶然遇见一人。

那人身长八尺,姿容伟仪,举止投足很有大将之风。

“兄弟,你也垂钓呀,兄弟你眼光很毒辣,晓得这鱼塘里喂了一池好鱼不是?”

那人穿着一件不起眼的布衫,从容拎着一只小篓子,来到他身旁坐下。

而裴循听到这道嗓音,狠狠愣了下。

“怎么不说话?”

那人转过眸来,浓眉大眼,轮廓深邃,年龄在五十岁出头,颇有渊渟大气之相。

裴循定定看着他,心情复杂回道,“曲都督,别来无恙。”

曲维真愣是惊了好半晌,才认出坐在轮椅之人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十二王裴循。

“您怎么在这?”

曲维真早闻裴循已身陨,绝没料到在这荒山野岭的鱼塘撞上他。

裴循也不隐瞒,将当年之事一五一十告

诉他。

曲维真是极为大度之人,丝毫没介意当初裴循算计过他,反而是一脸遇见故交的兴奋,

“好啊好啊,您既然到了我的地盘,我少不得要做一回东道主,带您见识见识江南风光。”

曲维真拂开老仆,亲自推着裴循沿着山堤往前方山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