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寒雀从高垛掠过,掀起一片雪雾,雪沫子扎入云栖的眼,刺得她泛痒发红,云栖喉间堵上一抹酸涩,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当初又不是她弃了他,是皇帝不许,再后来得知他被立为太子,而她也不愿被拘束在皇宫,便离开了,云栖不认为自己有对不住裴沐珩之处。
如果她没猜错,裴沐珩来西州有公务是真,顺道给她寻不痛快也是真。
大约是当初她拒了他的婚事,当朝太子心里有些不得劲,拿她出出气罢了。
忍忍吧,十六朝廷复印开朝,他总该回京的。
对于裴沐珩的咄咄逼人,云栖好脾气地没与他计较,“都是些陈年往事,殿下莫要再提,我这脚着实是走不动路了,若是殿下真要帮忙,便帮我弄根拐杖来吧。七窍生烟,他就是见不得她过好日子。
云栖没打算隐瞒,如实告诉他,
“林公子,他并非我堂兄,而是我邻家青梅竹马的哥哥,我们少时一块长大。”
林晟闻言嘴巴张得鸭蛋大,明显吃了一惊,正想问云栖为何不早些告诉他,转念一想,自始至终云栖都不曾承认裴沐珩的身份,是他自己会错了意。
“那你们....”林晟脑子里回想裴沐珩说过的话。
“她穿着我衣裳长大,”
“她一切都是我教的...”
“我也不能守着你不是?”
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二人朝夕相处的过往。
林晟后背冷汗涔涔。
裴沐珩这相貌气度,举止言行,一看就不是寻常门第蕴养出来的。
他非富即贵。
林晟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眼看林晟脸色越来越不对劲,云栖深吸一口气,挫败地告诉他,
“我之所以来西州,便是拒了他的求婚。”
这话更如雷霆击过他脑门,林晟眼神呆滞,喃喃说不出话来。
“林晟....”云栖望着他低落的模样最终无奈道,“我们到此为止吧。”
原先计划试着接受林晟,在西州安安稳稳度过一生,被裴沐珩这么一搅,云栖没有心情再谈婚论嫁,又恐牵连林晟,遂坦言拒绝。
林晟心系云栖久矣,哪能说放手就放手,他绷着脸没吭声,眼神明显带着委屈,只是一想到有那么强劲的对手虎视眈眈,林晟又觉得自己没多少机会。
他垂头丧气上了马,
“云栖,来日方长,你既然为逃婚来到西州,可见这人有你不想嫁的理由,再等等看嘛,等他放弃你,我们....”
林晟红着脸没往下说。
云栖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拖泥带水。
“不必了。”
云栖吩咐侍卫赶车离开。
回到荀家,管家告诉她,朝中出了急事,荀允和已快马回京,云栖急急忙忙奔去后院见母亲,
“娘,爹爹怎么走得这样急?”
晴娘正在厢房陪伴云懿习书,恐打搅了他,带着云栖回正院说话。
她将女儿冻僵的手腕搂在怀里,叹声道,“通州运河结冰,不少漕船堵在隘口,夜里烤炭失火,烧了不少漕船,死伤不轻,你爹爹火急火燎赶回京城处置。”
“这么说,太子殿下也会回京咯?”云栖心生盼望。
晴娘幽幽瞥着她,失笑不语。
她没告诉云栖,荀允和之所以急着回京,是因为裴沐珩到了西州,这些年师徒二人配合默契,每每荀允和离京,裴沐珩守在朝中寸步不离,反之亦然。
他们俩总该有一人坐镇中枢。
对于裴沐珩和云栖的事,晴娘并没有荀允和看得开,晴娘骨子里习惯了相夫教子,她比荀允和更懂女孩儿的苦,云栖能干是真,若能有
个可心人陪伴一生,何尝不是幸事。
“云栖呀,娘亲不希望你将就。”
这一世跟着荀允和过了一辈子,她才知道,前世与徐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将就。
她的女儿值得这天下最好的男子。
“娘希望你在最好的年华,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相知,即便将来容颜故去,你也不会遗憾。”
云栖脑海一直为这句话所萦绕,直到深夜也在床榻辗转难眠。
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显然不可能。
那么多年的相濡以沫,日夜相守,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早成了深埋在心底的慰藉,只要消想一想,便足慰平生。
只是她更明白自己要什么。
她不可能困在深宫,与旁的女子争风吃醋,为博得他一点怜爱而乞求,每每思及此,云栖脑子里的旖旎念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总会过去的,西州待不下去,还有贺州,潭州,时间能磨平一切,能抹平她心底那些暌违已久的涟漪,也能抚平他对她的愤懑。
又过去了七八日,裴沐珩始终不曾现身,云栖便觉着他该是回了京城,这期间林晟登门数次,都为云栖拒绝。
到了十五元宵这一日,云峥闹着要带云栖去看花灯。
云栖想起除夕之夜的际遇,晦气地摇摇头,“不去了。”
她今年大概流连不利,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府上。
再说了,过两日娘亲便要带着幼弟回京,云栖舍不得,干脆腻歪在晴娘怀里。
晴娘搂着她道,“那娘陪你去?”
大约是没料到娘亲也有凑热闹的一面,云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十分惊讶,“娘,您也去看花灯?”
晴娘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你爹爹在时,哪回都不带我去看花灯,今年他不在,咱们自个儿去。”
云栖眸眼发亮,印象中爹娘十分恩爱,从不红脸,爹爹像是参天大树为阖家遮风挡雨,娘亲则安安稳稳养着三个孩子,旁人家重男轻女,荀府不然,无论是爹娘还是两个弟弟,都将她视若珍宝。
每每回府,总有两双温柔怜爱的眼神望着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满足。
云栖第一次对这样相濡以沫的感情生出艳羡。
“好,女儿陪您去。”
管家很快套好马车,云栖陪着晴娘登车前往芙蓉园。
这一路花车斗艳,人海潮潮,从北城行至南面的芙蓉园,足足走了一个时辰还多,到了芙蓉园附近,原先的官道被围得水泄不通,母女二人弃车步行,父亲不在云峥便担起护佑女眷的职责,亲自领着侍卫,给娘亲和姐姐开道。
这是一条通往芙蓉园的河堤,两侧商肆鳞次栉比,街道更是人满如患,众人见荀家一行气派十足,纷纷避让,倒也有小姑娘胆大,捧着一盒自制的绢花挤到云栖跟前,
“姐姐,您长得真美,戴上我的绢花就更美了。”
云栖素来亲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勺,吩咐银杏掏了银子买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