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腰身一软,额点地,深深吸着气,就这么啜泣了许久,她咬了咬牙,复又抬起眼,哭道,
“我实话告诉你,你像极了一人,那人便是我丈夫的前妻!”
这话一落,裴沐珩和萧御等人均是面面相觑。
难不成那状子上说的是真的?
他们纷纷看向荀允和,彼时荀允和压根不知状子一事,只眸色深沉盯着里头,等着叶氏的下文。
秀娘满脸惊诧,“果然如此?这么说,你害怕那前妻寻上你丈夫,故而想先下手为强。”
到了这个地步,人已落在对手手里,荀夫人无路可退,含着泪点头,
“那女子十恶不赦,意图毁我丈夫前途,我不得已便如此...”
秀娘冷笑打断她,“是吗,你嬷嬷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嬷嬷说你抢了人家丈夫!”
荀夫人被这话呛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脸上的血色已是褪得干干净净。
秀娘见她已在崩溃边缘,一步一步逼近道,“你该不会相中了人家丈夫,使了什么手段逼迫人家休妻娶你吧?”
“没有!”荀夫人断然否认,双目已被泪水浸润,痴痴望着秀娘,那张漂亮的脸蛋无限与章氏的模样交织,不停地在眼前晃动,她已辨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我也没有法子啊....”
秀娘只当她跟自己说话,笑了笑,“怎么没法子?瞧你这身装扮,非富即贵,你还需要夺人夫吗?”
“不不不.....”泪水如潮淹没了荀夫人的心智,她像是陷在一个巨大的泥潭里,挣扎不出。
秀娘瞅着她眼神涣散,便知时机已到,将整张脸倾下来,轻声诱她,
“那火呀铺天盖地的,若我被推下去,得多疼啊...我死了,做鬼都
不会放过你!”
窗外的荀允和就在这时?[根不信自己的母亲就是这般傍上父亲的,少年心性太正,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口血喷出来跪了下去。
荀允和双目无神看着透亮的往生阁,慢腾腾地将身上的官服给剥落,露出一身雪白的长衫,他跟个孤魂野鬼似的立在院中,久久没有吭声。
“不小心?”秀娘冷哼一声,拎起她捂住脸的双手,逼着她看着自己,“你看着我说实话,你真的是不小心的吗?那县太爷的女儿主动与你商议,可见你对她的计划一清二楚,荀羽回的是隔壁学堂的书房,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半夜偷偷爬人家的床!”
这是荀夫人这辈子罪恶的源头,是她心底深处始终难以拔出的刺,
“不!”她尖叫一声,挥开秀娘的手,捂着脸大哭,
“你以为我容易吗?我自小没有母亲,父亲膝下只有我一女,眼看父亲病倒了,岌岌可危,他老人家一死,我怎么办?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嫁个秀才吧?”
“那荀羽已是县学第一,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以他的聪明才干,他迟早位列台阁,那可是阁老啊,”荀夫人深深捂着脸,痛哭流涕,
“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份荣华富贵落于他人手中?所以,我便找了帮父亲寻书的借口去了学堂书房。”
那时的荀羽已几乎失去理智,正在床榻翻来覆去,她假装将灯盏吹灭,解了衣裳不知廉耻地朝他扑过去。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他的身子有多滚烫,她一凑过去,他便如同久旱逢甘霖扑了过来。
这辈子都没有像那个晚上那般...快活。
快活又羞耻。
一口血从荀允和口中溢出,他眼前一黑,
“然后呢?”秀娘看着她满脸嫌恶,木着脸问,“你该不会就这么逼着人家休妻娶你吧?”
“不!”这次荀夫人语气前所未有干脆,她摇着头,木讷地看着面前的虚空,脑海似乎回现了那日的光景,
自小深受儒家教养熏陶的男人,不能接受自己染指其他女人。
骨子里的规矩有多深刻,那会儿就有多痛苦。
她永远不会忘却他醒来时的模样,双目空洞如同丢了魂的鬼,脚步灌铅进了叶家大门,跪在她爹爹跟前认错。
“我当着爹爹的面,逼他贬妻为妾娶我,他宁死不屈!”
“我爹也是个老学究,不能接受女儿婚前失身于人,当时便气得呕血,一病不起,我爹不愿勉强他,当场下令,着人将我送离江陵,并与荀羽允诺,”
她始终记得爹爹撑在塌前,气若游丝地道,“此事发生在学堂....我难辞其咎,昨夜也是我准许女儿去拿书,我只当你在县衙未归,如今想一想,此举甚是不妥,羽儿,昨夜的事就当没有发生,等过段时日,我将她远嫁他处,你回家吧,收拾收拾去荆州,再也不要来江陵县衙。”
荀夫人回忆到这里气得大哭,
“我没想到,那是我与爹爹最后一次见面,等我和荀羽离开后,他就死了,他是被我活活气死的,荀羽
也因此懊悔不已,便主动替我爹爹办了后事。”
“我直到在城外庄子上住了半月方知爹爹去世,当场昏厥,数日后我醒来时,奶娘告诉我,我怀孕了....”荀夫人说到这里,拽着秀娘的袖子,泪眼婆娑,
“你能想象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怀着孩子的处境吗?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想凭什么啊,凭什么荀羽妻女和睦,我却在外备受煎熬。奶娘也不死心,她老人家劝我沉住气,静待时机。”
“我就这么在庄子上住了两年,孩子生下来皱巴巴的,很可怜,可她父亲对她一无所知....”
这些事压在她心里太久,沉重地如同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说出来人仿佛也舒坦了些。
秀娘见状甩开她的手,“你是自作孽不可活,还怪得了旁人?你堂堂翰林之女,随意寻个郎君嫁了,必是体体面面,你却非要抢别人的丈夫,此罪难恕。”秀娘骂完,又缓住语气凑过来问,
“然后呢?”
“然后....”荀夫人颓然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脸色发冷,“我熬了两年,一次入城采买,无意中听说秀水村发生了瘟疫,我想那秀水村可不就是荀羽的老家么?”
“我只当他出了事,即便他对我不理不睬,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他,”荀夫人咬着牙,“于是,我便去县衙寻了县太爷的女儿,可能是天公作美吧。”
荀夫人说到这里,笑得十分诡异,始终记得那日县太爷女儿眼底亮起的神采,
“叶姐姐,我告诉你,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想要瘟疫不蔓延,唯一的法子便是封村,荀羽不是在荆州州府读书么,此刻那稚儿弱母孤立无援,我打算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们,等那荀羽回来,只当是瘟疫封村,怪不到我头上!”
荀允和听到这里,发出与荀夫人一般无二的诡笑。
他深知保护妻儿唯一的途径,便是让自己拥有更大的权力,于是他铆足了劲,寒窗苦读,只希望早一日能进去国子监参与科考,将妻儿带离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