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我不是瞧着前日接亲时,嫁妆如流水抬出了门么?”
对面那嘴角嵌着黑痣的婆子冷哼一声,“你懂什么?那些都是王府用来撑场面的,凭咱们老爷,怎么够得上王府的排场?”
另外一人不以为然,“我看不见得吧,府上大公子迟迟不娶亲,二公子与二小姐还小,将来要开支的地儿多得去了,大姑娘毕竟不是老爷亲生的女儿,老爷又如何舍得掏出家底?”
嘴角嵌痣的婆子听得她后面那句话,吓得面色一白,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天神哪,这话你可不许再说了,若叫王府晓得了,恐捅出大篓子。”
银杏慢吞吞跟在徐云栖身后,看着她高挑秀逸的背影,双目泛湿。
徐云栖嘴角的笑意淡了,被秋风一卷,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母章氏等在正院廊庑,等到女儿走近,慢慢露出了笑,徐云栖对着她行了大礼,章氏拉着她进了内室,又将人一并遣了出去,留下母女俩说体己话。
章氏带着她在罗汉床上坐定,先是打量一番女儿神色,瞧不出端倪,便问道,“在王府这两日可还好?”
徐云栖握着母亲细软温暖的手,笑吟吟道,“我在哪儿都过得好。”
章氏闻言泪湿眼眶。
当年为了不被夫家嫌弃,将那么小的她扔在乡下,起先她还哭,后来每每回去看她,她脸上便挂了笑,再也没见她红过眼。
别问,一问就是她很好。
“娘对不住你。”章氏垂眸哽咽,晶莹的泪花落在徐云栖手背,徐云栖脸色正了几分,
“娘,您没有对不住我,您被负心汉抛弃,就该寻找自己的幸福,难道被女儿拖累一辈子不成?您好,女儿才能好。”
章氏听得徐云栖开解的话,泪水越发止不住。
每回她都是这般说,好像她是不需要关心的那个。
章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您瞧,您现在多好,生了弟弟妹妹,在徐家站稳脚跟,女儿得嫁高门,您在徐家可挺直腰板过日子,再也没人敢瞧不起您,也不会有人欺负您。”徐云栖如是道。
章氏将女儿抱入怀里。
“娘什么都没为你做,你却处处为娘着想。”
“若叫我选择,我宁愿你不嫁去熙王府,娘只希望这世上能有个人疼你....”章氏双肩发颤,哭得不能自已。
至于那裴沐珩,章氏见过一回,神仙一般的人物,不食人间烟火,又怎么会疼人呢。
徐云栖双眸亮晶晶的:“为什么要别人疼,我可以自个儿疼自个儿。”
恰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重重推开,露出一张稚气未脱却气势汹汹的小脸,在她身后,还跟着一满脸犯难的管事嬷嬷。
徐若雄赳赳闯进来,一把将徐云栖从章氏怀里拉起,凶巴巴瞪着她质问,
“长姐,外头的人都骂你不知廉耻,刻意勾引三公子,是也不是?”
章氏闻言眼泪都忘了擦,怒声斥道,“若儿,你岂可出言不逊,污蔑你长姐?”
徐云栖头疼看着妹妹,不在意地笑道,
“三公子名动京城,倘若随意一个女人能勾引得了他,想必他早就成婚了,还轮得到我?”
徐若想了想也是。
徐云栖抚了抚妹妹的脑勺,提点道,“旁人嫉妒咱们徐家,是以出言诋毁,你是个聪明人,岂能中了他们的离间之计?”
正当徐云栖以为说服妹妹时,却见她秀眉紧促,满脸狐疑地盯过来,
“可是那晚,我亲眼瞧见你提着裙摆,主动奔向三公子。”
徐云栖顿时愕住,
屋子里静极了。
大家都看着她。
婆娑的光影穿过窗棂斜斜落在她眉梢,恰到好处模糊了她眼底的复杂。
那一晚人声鼎沸,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桥下,冥冥之中有一道熟悉的,却又久远的醇和嗓音,仿佛拨开汹涌的人潮,从尘埃深处钻出来,涌入她耳郭。
她情不自禁循着嗓音的方向追去,却又在那一刹那,烟花绽放,繁华落尽,那道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浮生一场梦。
是啊,他已经死了,早在她四岁那年便死了,又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
比起勾出母亲的伤心事,徐云栖不在乎自己被人误解,无奈解释道,
“是,我听闻三公子貌若潘安,故而想凑近瞧上一眼。”
窗外,天光明朗,徐主事领着裴沐珩前来给岳母章氏请安,一行人无声越过穿堂,为首的男人顶着一张英挺深邃的俊脸,面无表情往窗棂方向投去一眼,状若无闻迈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