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呢,家里又没人,回去对个空屋子也没劲儿。
不回家,在外晃着也没事干——
就在他寻思着找个茶馆点碟花生米打发时
,忽的看到一家卖绒花的铺子开业?,铺红毯,挂灯笼,还搞半价酬宾,门前车马喧阗,热闹非凡。
金陵城卖绒花的铺子不少,但门面开得这样大,还是少见。
一打听才知道,这家店主人是扬州富商,家中很是不差钱,娶了个金陵的媳妇儿。因着媳妇儿想开店玩,便特地开了家绒花店来哄媳妇儿。
“我们家老爷说了,有无赚头另说,只要夫人欢喜,由她折腾。”店里的掌柜如是说。
幺鸡一听,私下嘀咕:“难怪卖个绒花还搞这么大排场,原是家里有个败家娘们。”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狠敲一下。
幺鸡捂着额头鬼叫一声,委屈抬眼:“老大,你打我作甚?”
“什么败家娘们?你懂个屁!”谢无陵道:“老话说,会疼媳妇家宅兴旺,这老板晓得疼媳妇,很合老子的意。走,咱也进去逛逛,给你嫂子挑朵绒花。”
金陵绒花,在江南颇有雅名,因着其艳丽多姿,又有“花开不败,一世荣华”的寓意,是以深得大姑娘小媳妇的欢喜。
这新开的荣华阁里,大都是些女子来逛,陡然进来三个大男人,不免惹人侧目——
“呀,男人也来逛绒花铺子?”
“快看,那最高的,长得好俊呀。”
“看到了看到了,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
听得这些窃窃议论,山猫凑到谢无陵身边:“老大,小娘子们都在看你呢。”
谢无陵目不斜视,看着柜台上展示的那一朵朵精巧秀美的绒花,漫不经心:“看就看呗,老子个大男人,被她们看几l眼也不会少块肉。”
山猫一噎,他哪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想说自家老大受欢迎嘛。
不过这种全是女人的脂粉堆里,山猫和幺鸡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反正他俩也不买,和谢无陵打了声招呼,便到门口等去。
大抵谢无陵自小就生在秦淮花船那种女人堆里,又是被妓子们养大的,并不觉得待在这种女人扎堆的地方有何不妥,气定神闲地踱着步,继续挑着绒花。
是买这朵桃花呢?还是买这朵百合?
这枝牡丹也不错,大红色喜庆,明日成婚也能戴……
谢无陵挑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每一朵花都适合自家小媳妇。
若不是一朵绒花的价格不便宜,他恨不得买下春夏秋冬一整套——
春日桃花,夏日荷花,秋日金桂,冬日红梅,让那四时之景都簪在沈玉娇乌鸦鸦的鬓边。
然而这些时日接连购置家具、买衣裳、办婚仪、酒宴,处处都是花销,他又答应她日后只做正经营生,再不去六爷那领些打打杀杀的黑活……就衙门那点俸禄,只够养家糊口,容不得他再奢侈挥霍。
何况过完年,家里又要添个小崽子。
成了家的男人,再不是从前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心境了。
心下感叹一番一文钱难到英雄汉,视线也由那一整套的四时之景挪开,余光陡然
”
长随气结:“你这泼皮无赖,好生无礼!”
“景林。”
那白衣郎君微微侧眸,一个眼神便叫长随顿住,而后低下头:“郎君。”
“这位郎君,家仆失礼,还望见谅。”
裴瑕看向面前这卓然不凡的男人,觉得他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见过,却又没多少印象。
若无印象,大抵是些不重要的。
便也不再多想,只上前一步,淡声道:“我是外乡人,初来贵宝地,今日是想买些金陵特产,带回赠予家中女眷。能与郎君赏得同一枝花也是缘分,不知郎君可否割爱,将这枝花让给我。你另选些别的花样,无论多少,一应算在我账上。”
这话彬彬有礼,又大度得体。
周围看热闹的小娘子们都窃窃道:“这位郎君可真是斯文呢。”
“还说无论多少,一应算他的!哎呀,看对面那个是不好惹的,会不会被狠狠宰一顿啊?”
“谁知道呢,一枝花而已,换我肯定就让了。”
店里聚着人看热闹,蹲在门外的山猫和幺鸡也都摸了进来。
待发现自家老大便是这热闹中心,皆傻了眼。
“老大,这人一看就来头不小,不就是一朵绒花嘛,让就让了吧。”山猫低低劝道。
幺鸡也忙道:“是啊是啊,他都说了买多少都算他的,这样的冤大头可不常见,你多挑几l朵送给嫂子,可比这一朵强多了。”
谢无陵眉头拧了又拧。
他也不是那等不知变通之人,正如山猫幺鸡说的那样,不过一朵花而已,与其打肿脸充胖子,倒不如趁这机会宰这肥羊一回。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面前这位郎君,哪怕对方说话客气,态度也蛮不错,但心里就是不得劲儿——
至于哪不得劲儿,他也说不上来。
那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非要寻个词,大抵是气场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