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瞬间将他吞没,尸骨全无,火星漫天冲上云霄。
赵倬猛地清醒了。
天已破晓。
赵倬坐在床榻上,心跳如鼓,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在脸上触碰了下。
摸到一手的泪。
耳畔似乎还有赵沉寻最后那句话。
那种无关痛痒的话对赵倬来说应该造不成任何影响,可他却捂着发疼的胸口不住喘息着,眼泪仍然止不住地往下流。
赵沉寻……
之前无数被他忽视的话汹涌灌入脑海中。
“哥哥,我不想在京城,下次你回边境能带上我一起吗?”
“哥哥我们一起走吧,好不好?”
“……只要离开这儿。”
最后在梦中,他留下那句。
“你不要来接我,我不需要了。”
赵倬心脏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他踉跄着披衣下榻:“来人!”
副将在外守夜,闻声匆匆而来。
“侯爷?”
“赵沉寻……”赵倬艰难道,“沉寻葬在何处?”
副将一愣。
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突然提起来?
“在城南的墓林。”副将讷讷道。
赵倬道:“带我去。”
副将犹豫:“如今还在宵禁,侯爷……”
赵倬看他一眼。
副将这才发现想来沉着冷静的将军此时眼眸全是血丝倬手触碰到个坚硬的东西,他抚摸着挖出,神色微怔。
——那是他年少时临去边关时送给赵沉寻的玉。
玉微微发暖,赵倬想要将上面的泥土擦拭掉,手指刚一碰,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咔哒。
玉直接碎在他手中。
赵倬保持擦玉的动作僵硬良久,微微垂头,继续麻木地用手去收拢焦土,掌心被未燃尽的木头烫出血痕。
如果鬼神之说是真的,那赵沉寻用尽一切方法想要告知赵倬不要碰他。
赵倬并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制止的性格,双手全是血痕却仍旧面无表情地把焦土收拢好,带回了侯府,重新用棺收敛。
已是深夜,赵倬洗干净手,平静地回房睡觉。
当晚,一夜无梦。
随后,赵倬将赵沉寻的衣冠冢葬入祖坟,牌位入祠堂。
又将荒院按照年幼时印象中那般重新修葺,从侯府主院搬了过去。
可无论赵倬怎么做,赵沉寻依然没有来他梦中。
就好像清明那晚梦中的最后一句话后,赵沉寻再也没了丝毫留恋和期盼。
荀行舟因公事来侯府寻赵倬时,刚见面被吓了一跳。
短短两个月,赵倬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神色漠然,盘膝坐在祠堂对着灵位,不知在想什么。
听副将说,他每日就坐在蒲团上出神。
荀行舟迟疑着过去:“孟显?”
孟显是赵倬的表字,他眼瞳轻动,抬头看了看:“荀大人,有事?”
荀行舟:“嗯,公事——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倬淡笑了声:“没什么。”
两人草草谈完公事,荀行舟隐约发现他似乎在放权给手下人,犹豫半晌还是问了:“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赵倬也没隐瞒:“我要回边疆。”
荀行舟蹙眉:“你才回京多久,而且几年前你救驾有功,大好前途近在眼前,现在这个时候回边疆……”
“我本就没什么太大抱负。”赵倬淡声道,“我上沙场搏命,一是为父亲复仇,二……”
二是为了保护京城中的赵沉寻。
如今大仇得报,赵沉寻也没了。
他留在浑水一滩的京城,只觉得厌烦。
再说赵沉寻一直很想离开京城去边疆看一看,虽然活着的时候赵倬没能带他去,现在可能也厌烦排斥不想再去。
但赵倬向来独断专横惯了,并不管赵沉寻的意愿,执拗地安排好一切,择日便带着牌位回边疆。
赵沉寻若是不愿,尽管来梦中骂他便是。
荀行舟无法理解:“那赵家的爵位呢?”
“族中长老会过继个孩子抚养,成年后继承侯爵之位。”赵倬从不留恋权势,短短几个月已将所有事事无巨细地安排好。
他从蒲团上起身看向外面已开始落叶的大树,似乎又开始出神。
荀行舟一时不知要如何说,但赵倬脾气特很清楚,斟酌半晌只说了句。
“好,那保重。”
“嗯。”
荀行舟抬步离开祠堂走了几步,神使鬼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赵倬站在阳光中,肩上披着宽大的外袍随风而动,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凌乱披散,消瘦而落拓,微微仰着头注视着随风而舞的落叶。
又是一年秋叶落,边疆天高地阔。
我引魂魄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