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纸钱铺子

但外面还有五个呢,她总得想点办法提示他们,不能让他们糊里糊涂进这个陷阱。

然而很显然,杨老板并不打算给她提示同伴的机会,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黑布,已经开始催促了。

“选好了吗我的客人?选好就要乖乖去坐在墙边,可不能动也不能讲话,否则被我发现,也是会被钉进棺材的。”

贺星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墙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椅子,椅子的扶手和底部都安有机关,估计是用来固定玩家手与脚的。

手脚都固定住,双眼又被蒙住,理论上就算想给同伴传递消息,也有相当难度。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权衡半晌,终于伸出手去,从筐里拿起了红色寿衣的图样。

“就红色吧。”

杨老板拿起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它指尖冰凉,伏在她耳边轻言低语:“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它牵着她来到其中一把椅子前,在落座的一瞬间,贺星梨感觉手腕和脚腕都像是被上了镣铐,紧接着连脖子都被从墙后弹出的机关勒住,再不能动弹半分。

她听到门开的声响,杨老板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来,你是第一个。”

……不是姚苍。

她能准确辨认出姚苍的脚步声,很显然这位不是,这位的步子拖沓至极,能明显听出行走的有气无力,所以她推断应该是刚受完重大打击的宋天恒。

既然是宋天恒,那就别做他想了,他愿意选什么就选什么,那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祝他好运吧。

杨老板并不像刚才和贺星梨那样说了很多话,它只言简意赅地下了指示:“麻烦这位客人,红色还是白色,帮我选一种寿衣图样吧。”

宋天恒沙哑着嗓子嘟囔:“哪有人寿衣穿红色,是生怕变不成厉鬼吗?”

“……”

ok,完蛋了。

贺星梨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谁比宋天舒更了解弟弟,宋天舒那时担心自己只要一死,宋天恒根本活不到下一局,这都算保守估计了。

其实他根本活不过这一局。

宋天恒似乎在试图挣扎:“你干什么?干什么把我锁起来?放开!”

“请客人保持应有的沉默,不要乱动,否则后果是很严重的。”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大概是杨老板把他强行按在了椅子上。

他老实了。

贺星梨侧耳倾听,不多时第三人也随杨老板走了进来,这一次鞋跟点地的声音较为清脆,应该是皮靴——赵静思和于桃穿的都是皮质短靴,暂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但回答杨老板问话时,那清冷声线就能听出来了,是赵静思。

“我选红色。”

好极了。

贺星梨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赵静思和她的选项一致,肯定是安全了。

赵静思刚坐下,第四个进来的就是于桃,于桃听了杨老板的问题思考很久,最后她的答案斩钉截铁,像是得到了某种确切的印证。

“我选红色。”

哪怕此时屋内悄然无声,贺星梨也敏锐察觉出了身旁那把椅子上宋天恒的焦躁情绪,他大约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选红色,毕竟唯一了解他的人已经死了,而他与这支队伍也没有建立起任何意义上的默契。

他只剩下越来越不安的等待。

第五个进来的人就是姚苍,不需要别的什么理由,这样的脚步声贺星梨从16岁时就听,是早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哪怕他现在走路沉稳了不少。

她早打好了主意,并且确信他能明白。

她长了一颗不太显眼的虎牙,比其他牙齿要略微尖一点,稍稍用力就能把靠近唇边的软肉给咬破。

血腥气溢满口腔,她表面上看似安安静静,下一秒却有细细的血线从唇角划过,显现出一抹殷红。

她既没说话也没动,并没有违反规则,只是恰好牙龈出血,怎么了?

很快,她从姚苍那里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话尾似乎带了声叹息,明显是对她的无奈。

“红色。”

目前进来五个人,四红一白,只看周妍。

谁知很不幸,周妍迟疑了很久,却还是选了白色。

只有她和宋天恒选了白色。

椅子的机关全部弹开,被禁锢的玩家恢复自由,贺星梨一眼看见姚苍站在那,他急着迎上来,低声和她确认。

“血是你自己咬的对吧?不是中毒之类的?”

她顿感好气又好笑:“对啊,我以为你懂了,结果你是蒙的?”

“我是懂了,但我害怕万一。”

“没有万一,受限于规则,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一旦他看到她嘴角流血,第一反应就是去选红色,这样就能最大几率保证他不出错。

贺星梨舔了舔嘴唇,后知后觉感到疼痛,她瞥了一眼赵静思和于桃,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幸亏你们也选了红色。”

赵静思略显意外:“原来是要选红色,我还以为是队友必须和自己选的一样。”

所以刚才她才会引导于桃也选红色,她和于桃早先就约定过,进入游戏必穿有鞋带的靴子,如果遇到有一选一考验默契的环节,左脚鞋带松开代表第一选项,右脚鞋带松开代表第一选项——以npc陈述的选项顺序为准。

于桃刚才胸有成竹选红色,正是因为看见赵静思在落座之前,就把自己左脚鞋带给踩开了。

四人耳语的工夫,周妍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妙,她脸色微变,沉声询问。

“那么,选白色寿衣……有什么说法?”

也不知是不是脸上卡粉的原因,杨老板微笑时,眼角的皱纹细密,嗓音也显得更诡异了。

它说:“第一位客人选择了红色,只要和她选择不一致,就要留下一个人陪我。”

“……怎么陪你?”

“陪我么……烧成木偶,永远钉在棺材里咯。”

此言一出,无异于给宋天恒本就脆弱的神经再压上一根致命稻草,他破口大骂:“什么破规则,她选择红色我们就都必须选红色?她万一想害死我们呢?!”

杨老板并不理睬他,只是继续笑着看贺星梨:“是选男人,还是选女人陪我呢?”

言外之意,是杀宋天恒,还是杀周妍。

现在,它恶毒将这把无形的刀,递到了贺星梨手里。

在游戏里总要死人的,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心理负担,更不必因此给自己背上道德枷锁。

贺星梨明白这个道理,但不代表她不会觉得恶心。

不是她的责任,为什么却要由她做这非人道的决定?

姚苍大致了解她在想什么,他对此倒是不很在乎,当即低声表示。

“我来选吧,一切责任在我。”

结果却是,两人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已经有人抢先替他们做出了决定。

“……呃!”

宋天恒本来是以警戒姿势面对着杨老板的,因为怕对方搞突然袭击,这倒也没错,但错就错在,他将自己后背暴露给了周妍。

后心传来冰凉触感,疼痛蔓延得稍显迟缓,他呆愣半晌,低头看见自己心脏部位探出了一截闪着寒光的利刃,鲜血正一滴一滴往脚边滴落。

那血的颜色,和哥哥的血一模一样。

哥哥死去时,一定也很痛,那种痛要是施加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撑不过半分钟。

很奇怪,惯常无能狂怒的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并不想纠缠是谁对自己动的手,反而只想起了哥哥。

太好了,这一刀挺准。

他在倒下去时,甚至觉得庆幸,就好像那些紧张、恐惧、发疯、崩溃的情绪全部远去,此时此刻总算得到了解脱。

哥哥,以前我不愿意承认,其实他们说得对,我是废物,没你我根本活不下去的。

我原本还在害怕,要怎么不辜负你的期望,再努力多活一段时间,不过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还不如早点去找你。

“哥,你看……你可别怪我……”

他将右手手腕护在心口,头一歪闭上了眼睛,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

兄弟俩的手腕处有着一模一样的刺青图案,宋天舒在左手,他在右手。

他去见哥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到噤声,他们万没想到周妍就这么出手了,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