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太年轻了
,好像还稚嫩,还柔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梅舸此时有些想笑,她也真的笑了。
“孟月池,素手阎罗这个名号,旁人不喜欢,今日我倒是喜欢了,这个名号衬你。”
孟月池顿了顿,说:
“梅侍郎若是喜欢,我也可送你。”
见小姑娘冷不丁说了个笑话,梅舸的笑里多了几分无奈。
她今日明明是奉了皇命而来提点这个女子,没想到真正被提点了的却是另有其人。
“我参倒了柳铉徵,也是让你不得科举入朝的祸因之一,你不恨我?”
孟月池听见这句话,有些疑惑地转身看向她,仿佛不懂对方怎么会这么问:
“侥幸得的一条路,因果纷乱,没能走成自然是众因之果……听说那位陈学政已经被免官回家了,我爹好不容易得的七品县令也没了,我就算有些怨气,也不该再恨更多的人。”
“哈。”梅舸笑了声,“这话不像是素手阎罗该说的。”
笑完了,梅舸看着晚霞映照的繁茂高树:
“你到了青州,官吏任免一事,陛下已经命我替你留心,如何裁断,你只管拿主意就好。”
“谢梅侍郎。”
“谢我做什么?我都说了是陛下给你的恩典。”
说话的时候,梅舸的手指勾了下袍角。
正值夕阳西下,各处灯笼渐次亮起,不远处有女官提灯而来,是要引她们入席就坐。
孟月池又看向了山河池的方向。
梅舸看着她,唇角有几分极淡的笑意。
玉衡十八年九月,新任平卢节度使孟月池赴任齐青两府五县之地。
她到繁京的时候只有几匹马,走的时候却是大车小车浩浩荡荡。
这些也只是她行囊的一部分。
各家送她的礼,她把能卖的都卖了,换成了银票交给了墨家。
墨家与江左益从来亲厚,这次却没被清算,其中自然有孟月池的功劳,孟月池也不客气,几万两银子给出去,让墨怀袖帮忙换成了农具粮种和粮食。
墨怀袖之前秋闱高中,正该参加来年的春闱,本该是在淮水畔的家中苦读,却得了这么一个差事,心里很是恼火。
“为难的时候一封信都没有,这时候要花银子倒想起我来了。”
嘴上是这么说,她还是想办法让人去筹措了孟月池所需的东西。
北方大旱到今年终于有所缓解,战事也已经平定,墨怀袖说服了家里将家中存的陈粮都低价出给了孟月池。
她之前取了江左益的私印给了孟月池,她祖父是默许的,见事情真的被小儿辈处置妥当,没有牵累了家里,墨老爷子很是高兴,私下又给添了一笔,补足了路上的损耗。
“这孟月池凶名赫赫,朝中清流对她敬而远之,你倒是可与她多些往来。”
墨老爷子名桁,历经穆宗、代宗、哲宗三朝,以一己之力将墨家带到了如今楚州著姓的位置上
,见识也非同凡响,他自己就是靠着“纯臣”身份自寒门起身,看孟月池,看的不是现在,也是以后。军中军被切断了联系,濮州的叛军弃城而出,四万多人被堵在了睢阳。
“叶都统回去齐州,千万替我谢过孟节度使!”
只道谢哪里行?
张乘急于平稳粮价,得了孟月池的助力,他自然也得投桃报李。
“这些就是许州、濮州各地抄没来的粗铁刀兵和废残铁器。”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这里面可混了不少好东西。
叛军作乱之时在许州附近遗留了不少兵器,张乘是个谨慎人,早早就命人收了,按说这些东西被收缴之后应该送往兵部,可现在兵部这些东西太多了,送去了多半也要堆在库房。
张乘是个心思活泛的人,能用两三万斤一时处置不了的“废铁”换来了与孟月池的结盟,他觉得这买卖划算。
收了铁器,要运的车也少了些,叶嵘却还是没有直接回齐州,让人将所有铁器送回齐州,她带着五十人再度向东南折返。
“我家大人说青州齐州正在困顿之时,她身为此地节度,不可坐视,特令末将回来尧州向各位她的同乡父老借买粮食。”
“同乡父老”们在孟家的宅子里面面相觑。
孟老爷子手紧紧攥成了拳头,看着穿着铁甲的五十精卫,他仿佛梦回自己不愿回忆的某个夜晚。
这哪里是来借买?
这是来要他的命!
她孟月池当了节度使,亲爹竟然连个七品县令都保不住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要多少?”
叶嵘是标准的北方女子长相,肩正,额宽,脸颊有肉,笑起来很是与尧州女子不同。
“我家大人说了,多多益善。”
孟老爷子牙槽紧咬,突然觉得脸颊一动,是他的一颗牙被他咬松了。
与此同时远在原平的孟月池正在用手指拈动白色的颗粒。
“大人,您让人打出来的铁盘果然比藤盘好用,煎出来的盐又快又多。”
“铁盘还是少。”
外面寒风渐起,孟月池在心里盘算着。
那五万两银子是她的私产,不过是暂时“借”用,等叶嵘把尧州的粮食也弄去濮州卖了,同时换来了铁,这盐场每日的产盐还能多一倍。
江左益叛乱大半年,各地官私盐场无力为继,没关系,她来保盐,顺便赚钱。
养百姓,养兵马。
“孟……大人,外面来了几个人,说是来寻你的。”
“息猛娘从定州出发,这么快就到了吗?”
听见裴文姬的话,孟月池起身,突然看见门被猛地撞开。
“阿姐!我来啦!”
十五岁的孟月容紧紧抱着自己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