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鸿满嘴苦涩:“我有何比不过沈清昭?”
君照雪:“你多虑了。”
王元鸿用拇指摩挲着玉佩,低落又不舍的将玉佩还了回去。
“我知晓你对信安射出的那一箭,并不是心狠手辣,而是为了保全他。”
“信安冒犯了七皇子,倘若不由你来处置,以沈清昭的狗脾气,定会重重严惩。”
“我已将信安扶上了你的牛车,还为他请了医工。”
君照雪:“……多谢。”
两人对话戛然而止。
黄昏的橙光洒在了湖面,波光粼粼如点缀烁金。
君照雪回到牛车,撩开车帐的一瞬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医工正在为信安忙碌包扎:“见过郎君。”
“忙你的事吧。”
君照雪深深凝视,又冷漠的收回了眼。
今日伴读下场,并非是他不在意名声,而是籍田快来了,已无需再做伪装。
这一箭让所有人都看清,信安同他毫无瓜葛,哪怕之后东窗事发,信安也不会受到他的牵连。
信安,不能给予沈灼的善,只好落到你的身上了。
—
今夜云轻星粲,满天的星斗宛若点缀在碧盘上的碎金。
回到长乾宫时,便是入夜。
沈灼泡在浴池当中,自顾自的拿起了酒杯,一口清冽的酒水,便顺着喉咙滑到了食道。
不能让人带走叶听霜。
至少在查清中毒始末之前。
若是能够见到石煊,便能得到一些线索,石煊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灼拧紧了眉头,回想着前世对石煊的印象。
懂进退、知分寸,却永远无法看透的一个人。
他有时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怀念,有时却是极致的冷漠。
难以看透。
沈灼喃喃道:“石煊已经回朝,却说籍田的最后一日才能赶回,究竟为何要如此?”
他的余光瞥向了一枚放在托盘里的玉符,这是前不久晋宣帝差人给他的。
桓家玉符,竟这样轻易弄到了手。
沈灼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还是想想明日叶家私苑的事吧。”
沈灼沐浴时又擦净了脸上的瘢痕,打算重新再描绘一次。
轻纱幔帐外,有一人影由远及近。
单显端着托盘,想要闯入浴池。
侍卫郭展和叶听霜正守在门口:“站住!”
水雾颇大,待看清时,郭展才抱拳道:“原是单内侍,你来这里做什么?”
单显:“殿下今日要我办的差事,我已办妥当,想向殿下复命。”
叶听霜一直在为沈灼守门,听到此话才开了口:“沐浴时,他不喜被人打扰。”
单显:“这可糟糕了,除了复命,我还熬了太医给殿下开的药。”
叶听霜:“……”
单显轻轻吐出,似是暗示:“药冷了,可就不好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着今日出宫时,见到六皇子沈倦的场景——
‘清昭何等重视太学,却支开了你,只带了他去。’
‘万喜也就罢了,叶听霜擅闯长乾宫那么大的事,却没有受到严厉惩处。’
‘你甘心吗?’
单显低着头,举着托盘的手隐隐发白,好似真的被那句话蛊惑。
从前殿下从不正眼瞧他们,只拿他们当个摆设。在单显心中,便下便如山巅云月一般遥不可及。
自从中毒之后,一切都在翻天覆地。
高不可攀的小殿下,却因这样的人而被‘玷污’。
若是叶听霜清白也罢,偏偏当初就是他端了毒给殿下!
他当然不甘心!
单显心脏跳得鼓胀难受,笑着掩饰道:“殿下一直不肯喝药,今日去太学之前身体已有虚弱征兆,这可如何是好?方才沐浴之前,殿下派我送了酒水进去。身体不好,又在饮酒,岂非……?”雪上加霜。
叶听霜拧眉:“……交给我吧。”
想看他受罚?
哪怕知道对方别有所图,叶听霜仍旧接过了对方手中托盘。
门被悄然推开了。
红色纱幔低垂,帐纱内透出一个朦胧的剪影。
若隐若现,影影绰绰。
浴池内热气蒸腾,沈灼倚靠在浴池边,玉白面颊被热气染上酡红。
可他的眼太冷,冷淡疏离得堪比冰川寒气,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割裂。
当叶听霜进去的时候,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某种香气。
那种香气被白蒙蒙的水雾裹挟着扑面而来,暧昧又缱绻。
他正准备抬眼,便听到了沈灼的呵斥:“放肆!本殿下说过,不许沐浴时受到打扰,你们是听不懂吗?”
叶听霜将托盘放到了地上:“殿下,请喝药。”
雪上一支蒿的毒,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若沈灼再这样任性下去,身体的衰败只会越来越快。
哪怕会受罚,抽鞭子、打棍子,都比不过沈灼的命重要。
沈灼:“你……退下!”
叶听霜终于察觉到一丝端倪,为何殿下的声音在抖?
以他对沈灼的了解,早已在进来之前做好了准备。这种时候不变本加厉的施加惩罚,反倒叫他先退下去?
叶听霜再度抬眸,却听到了一阵哗啦水声。
一件轻薄单衣,便朝着叶听霜的面颊盖了过来,那是沈灼故意盖在他的身上的。
叶听霜终于分辨出那股香味的来源,竟是沈灼常年用的熏香的气味。
他莫名觉得口渴。
沈灼咬牙切齿:“本殿下让你退下,你难不成听不懂?”
不能让叶听霜看见!
他脸上的瘢痕,才刚刚擦干净!
会露馅的!
叶听霜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忽而激烈了起来,单衣上的银菊花纹遮挡了视线,在朦胧半透的绡纱间,他只抬眼看到了一半。
虽仅看了一半,也足够让人气血翻涌。
昔日高高在上的沈灼头次在他面前露出了惊慌。
战栗感窜到了全身。
小殿下从冰雪融化成春水,于是悬月坠地,红尘气沾身,裹上了汹涌春情。
顿时色气横生。
小殿下为何要遮掩另一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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