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

“纪礼跟我汇报过这个项目。我粗略地估算过,如果要重启,投入将会很大,人员要重新安置,技术、渠道这些也要重新调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他捏了下领带,略松了松领口。

“急倒是不急,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迟溪说。

“那约个时间吧,我们见面聊。”

秘书进来,蒋聿成将桌上签好的文件合上递给她,吩咐道,“把我下午的行程取消。”

秘书微怔,提醒他,“和w企的刘总的会面也要取消吗?是关于hdc那个太阳白麻矿山的开采问题的。”

蒋聿成沉吟了一下:“除了这个,其余都取消吧。”

“好。”秘书退出去,将门轻轻关上。

下午下雨,只一会儿,天边已经灰蒙蒙的,好像扯了一块黑布遮在头顶。

这是街角的一家咖啡馆,一座三层楼的半弧形玻璃建筑,室内敞亮而洁净,米、蓝、红三种鲜亮的颜色交相辉映,像打翻了颜料盘。

迟溪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手里的咖啡已经冷却。

“需要续杯吗?”身边传来一道低弱的男声。

迟溪怔了一下,回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店员制服的男生,约莫二十出头,个子很高,眉目清朗,身上有种干净清透的气质,应该是附近的大学生。

见她望着自己,他的脸顿时涨红了,说话也有些磕绊:“今天是礼拜六,半价。”

“不用了,谢谢。”迟溪温和地笑笑,婉拒道。

像这样的搭讪,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拒绝起来驾轻就熟,久而久之连情绪波动都不会有。

她根本不会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子,可能过一会儿就忘了。

玻璃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

“欢迎光——”正在门口打扫卫生的服务生小姐姐下意识要喊,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时,声音戛然而止。有那么会儿,咖啡馆里寥寥几个正聊天的客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朝他望来。

蒋聿成皱了皱眉,摘下皮手套在店内逡巡了一周,看到迟溪后径直朝她走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约见合作伙伴时的那套烟灰色西装,只是在外面压了一条同色的大衣,因为路上下雨,肩膀的地方有些湿了,洇出几许深灰色。

这个男人太出众,肩宽腿长,步伐稳健,傲气浑然天成,短短的几步路就引得店内人纷纷注视,移不开眼球。

简单的英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出众,气质远远凌驾于容貌之上。分明是冰冷沉静的,眉梢眼角不显一丝风情,却奇异的蛊人。

“喝点儿什么?”迟溪对他淡淡一笑,翻开菜单。

他神情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似乎是在诧异为什么他们现在这种关系她还能笑得这么自若。

迟溪好似看不懂他眼底的嘲讽,提议道:“拿铁?摩卡?澳白?还是你喜欢口味重一点的……嗯,玫瑰奶油摩卡拿铁……”

“美式不加糖。”蒋聿成淡声打断。

“好。”迟溪也笑了一下,叫来了服务员,“一杯美式不加糖,谢谢。”

以前他就只喝这个,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变。

他很长情,也很念旧,比如万年不变地喜欢黑白灰色调中加一点点缀的红。

但这种性格有时候又太过偏执,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就没有人可以改变。爱恨浓烈,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像绽开了一朵朵水花。

这样大的声响,反而衬得室内更加寂静。

蒋聿成手肘略曲,很自然地搁在桌面上,深色的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腕骨。

迟溪看他一眼,发现他在看窗外,眉眼深邃,薄唇微抿,很冷漠的样子。

不到下午三点,雨势却将这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阴霾中,这让皮肤冷白、眉眼昳丽的他看上去更有一种阴天的气质,仿佛森森白骨里长出来的鲜花。

咖啡上来,迟溪坐他较外面,伸手替他接过,放到了他面前。

“谢谢。”蒋聿成道,手里却没动。

迟溪看出他隐约的不耐烦,不再废话,开门见山道:“关于这个项目,说说你的想法吧。”

蒋聿成多看了她一眼。

有时候他是真的佩服她,明明自己想要什么,却总是把皮球扔给别人,让别人先提,自己云淡风轻作壁上观,好一个摘得干干净净。

可他偏偏不想让她如意,淡淡一笑:“说实话,我不是很感兴趣。”

他笑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好看,眉眼风流,人畜无害,任谁也不会把他和冷血、狡诈这种词联系到一起。

迟溪被噎了一下,很难得地被人逼到哑口无言的程度。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种会没事找事刻意刁难人的性格,也不是那种不成熟的人。

他应该,只是单纯地看她不顺眼。

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里,迟溪讪笑,笑过后略微正色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不然呢?你真的没兴趣的话,干嘛出来见我?东信集团的董事长这么闲的吗?”迟溪道。

蒋聿成冁然,很轻地抬了下眉毛。

虽然还是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流露,迟溪却觉得他这会儿的心情应该还不错,继续心平气和地说道:“资料我已经发给过你了,这么好的研究成果,如果现在终止,前期的所有投入就都白费了。虽然你有钱,应该也不会这么浪费无度吧?”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他笑了笑,倏忽望向她。

眸光锐利,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这个人的气势很强,哪怕只是漫不经心的一个眼神。较之多年前,更加强势。

被他这么看着,迟溪的心跳不觉错了一拍。

她秀眉微蹙,有些不适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气氛有点冷了,似乎是她的耐心也有点耗尽了。

蒋聿成深深地凝视着她,神色平淡,似乎是要在她这张温柔的假面具上看出点儿什么别的。

半晌,他起身离座:“我对你之前给出的分配方案不太满意。我出这么多钱,只占到这点儿份额,你当我是冤大头吗?如果你有诚意,就别在这边忽悠我。等你什么时候表现出你的诚意了,再谈启动合作项目的事情吧。”

“我晚上还有事情,不用送了。”

……

蒋聿成确实不好糊弄,不过,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例行谈判的拉锯而已。

一开始就让步太过,就太过被动,后面就更加难以占据主动。

不过,这也得有个度。

她回去就修改了方案,重新列出了双方的付出和份额占比,约了他下个礼拜再签合同。

孟元廷的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迟溪看一眼,接通了:“喂。”

“在干什么?”他似乎心情可以,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自吵架离婚后,两人很少这么和谐过了。

迟溪怔了下道:“我在家里。”

“难得,大忙人居然不在公司。”他清朗的笑声透过话筒传递到这边。

迟溪怔了下,没琢磨出他的意思,只好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语气里有点儿挑衅的味道。

迟溪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了。

她宁愿他跟她吵架,也比这么意味不明的要让她舒服。

孟元廷似乎也看出她的不自在,转而道:“我妈送了我一些珠宝,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些干什么?给你和嘉嘉吧。”

迟溪笑,不忘打趣他两句:“可以送给你那些女朋友啊。”

“我哪来的女朋友?”他哂笑一声,也懒得多辩解,只说,“等我会儿,很快就到了。”然后就把电话掐了。

过了几分钟,门锁感应到指纹,从外面打开。

他似乎是一路赶过来的,风尘仆仆,难得有些落拓的样子。

迟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有些诧异。

他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摸了下下巴,有些尴尬地说:“这几天去a市出差,忘记刮胡子了。”

他将脱下的外套随意扔到沙发里,换了拖鞋,将装了礼物的袋子搁到茶几上。

别的她倒不感什么兴趣,有一只转了能播音乐的钻石小熊倒是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