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家规

当时听到的音乐怎么也不能说是幻听了,它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大肆播放。

赖床迟到,战歌起。

不按时吃饭,战歌起。

熬夜偷偷玩手机,战歌起。

总之,只要她做出一些不符合母亲期望中好女儿该有的行径,就会迅速得到相应的反馈——

她妈唱歌了,她妈又唱歌了,她妈又双叒叕唱歌了。

每当这种时候,虞柠都能感觉到彻骨的寒气——女人重新表现出初见时六亲不认的模样,阴恻恻地就差真要对她下手。而她只要抢在这之前服个软打个岔,对方就跟忘了那码事似的,又能像正常母亲一样跟她好好相处,从恐怖片变成了青春期大战……死后期的亲子家庭剧。

几次实验下来,虞柠确定了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首先,那吟唱更像是恐怖片的“配乐”,似乎是一种昭示着危机来临的预警,有且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其次,她可以干扰目标鬼怪的想法或行为……甚至是记忆。更笼统地来说,如果对方本来拿的是袭击她的恐怖片剧本,如果她在那个节点做了超出剧本预料之外的举动,那么之后的发展也会因此改写。

急支糖浆杀人狂算是除妈妈以外的第一个实验对象,虞柠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就是她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虞柠:“……”

她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

——她的小火锅!

厨房好不容易修好了,她本来是想回去路上顺带买点菜和底料的,结果绷带男一打岔,她直接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白加班了!

虞柠有些难过。

有的人有的事,一旦错过就不再,明天的小火锅就不是今天的小火锅了!

她还没惆怅完,刚刚还在沙发上的女鬼飘然起身,竟然是再次要去厨房。这吓得虞柠瞬间清醒了,她可没钱再修一次了,正犹豫着是要出声还是怎样——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女声吟唱。

虞柠动作倏地一顿。

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她应该没做任何不符合“好女儿”标准的事啊。

不过不管怎样,这么放任下去就又危字当头了!

“妈——妈妈!妈妈!”虞柠连忙慌慌张张地去拦对方,“我们学校今天野外生存课刚教了一道新菜!这样吧,要不我来露一手,你——要尝尝吗?”

其实她是想问“你能吃吗”,但眼下这关头也不敢有任何刺激性的措辞,结果,始终挂着那僵硬笑容的女人真的点了点头。

……行吧。

虞柠临出客厅前都还在四下寻找着引起异变的端倪,她的视线扫过屋内的一切陈设——包括角落那处在女鬼还魂后才悄然出现的神龛,蒙在上头的红布被映出微微红光,瞧着是有几分瘆人。

她不敢再磨蹭下去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厨房,巴望着能借此稍微带来点变化。

然而——

那空洞的哼唱声仍在继续。

女人带着她不变的笑容,定定地凝视着房子里唯一一个活人离开的方向,视线仿佛能在墙体上凭空穿出个洞似的。许久以后,她转向神龛,竟然俯首拜了一拜。

她的神情丝毫未改,动作却看得出专注又虔诚。被红布盖住的神像只能依稀凸显出有点接近人形的形状,布料边角无风自动,带出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一声又一声的哼鸣被拉得悠长缥缈,也听得虞柠越发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厨房与客厅连通的那扇门。

女人坐在餐桌前。

然后在她再次看向虞柠——准确来说,看向她手中端着的那个盘子的同时。

——那纯人声的音乐一下子停了。

“这——是——什——么。”

“啊?”虞柠不解道,“炭烤竹笋啊。”

女鬼:“?”

盘里那些炭棒断面颜色清醇,乌黑发亮,看得出来,品质非常优良。

“好——炭。”她问,“竹笋、呢?”

虞柠挠挠头,“就是这个啊。”

“看,还有五花肉呢。”她用筷子扒拉了一下大小不一的、乌漆墨黑的那些炭块,“只剩一点了,正好用来当配菜。”

这么说着,她已经张罗着摆开碗筷,还很殷切地给女人的碗里先夹了好几块竹笋和肉片——不过它们看着其实没什么分别。

女鬼:“………………”

“妈妈。”

虞柠格外孝顺又真诚地招呼道:“你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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