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屋外的暴雨倾盆,雷声乍响,屋子里的灯光透出暖意,如同在混沌的天地中隔出了另一个温暖安全的世界。
司越珩垂着视线,看到了映在穆从白那双眼睛里的自己,他惊愕穆从白会问出这个问题,更惊愕自己被这个问题触动了心底不曾向人展示过的灰暗角落。
在他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小时候,他无忧无虑,他也从不期盼父母多给他一点关注,甚至他拿着比其他小伙伴多出许多的零花钱,他觉得父母赚那么多钱是他的骄傲。
可是当他到了那个家,见过了父母对于司皓钰的偏爱,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爸妈不是他以为的那样陌生疏远,才知道原来可以在父母面前哭闹撒娇。
他什么时候不爱笑的?大约就是从他认识到自己与司皓钰不同的时候,意识到爱不在于多少,而是在于比较。
那时候开始他就仿佛变成了一个机器,一个证明自己不需要被关心也可以变得很优秀,被更多人认可的机器。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期望的,如果没有这次的车祸,他可以成为优秀的医生,将来会被很多人称赞,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为父母偏爱而难受的司越珩。
可是,这些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他不爱笑了。
他静静地将自己投射在穆从白的眼睛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比起他真正无人疼爱的小孩。
穆从白忽然蹭起来,轻轻捧住他的脸,认真地说:“叔叔,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笑?”
司越珩张启唇声音却卡住了,穆从白的身体有些凉,手掌的皮肤贴到他的脸吸走了他的体温,整个人在他身前又小又瘦弱。
他头一回真正意识到这孩子真的身体太弱了,仿佛一个不注意就会折了。
他心底油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救赎感,就仿佛在底谷的烂泥里,找到了一株企图拉起他一起向上生长的野草。
“穆从白。”
司越珩忽地叫了一声,推开穆从白,回忆着曾经让他高兴的事,弯起了他如桃花盛开的眼睛,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穆从白愣直地望着他,眼中闪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到听说过无数遍的游乐园的时候,期待,欢喜,向往,但他不懂穆从白是什么。
“够了。”
司越珩一巴掌盖满了穆从白的整张脸,将他推下去倒在沙发上,然后说:“你体温下降,去穿件外套。”
穆从白愣住没动,这回他自己明白过来,小孩好像就那几件衣服,没有一件外套。
他放开穆从白起身,回房间去找自己的衣服,一番寻下来终于找出一件纯棉没化学加工的衬衣,不过拿给穆从白还是先在手背上测试,不引起过敏才给他穿上。
头一回给别人穿衣服的司越珩想,他好像需要给穆从白多买点衣服之类的东西,就算以后走了也可以带走,不然在新地方又过敏了怎么办。
宽大的衬衣在穆从白身上像一件风衣,司越珩觉得很不像样,穆从白倒是很喜欢,在沙发上走秀一样来回,甚至捧着袖子不停嗅,不知道嗅出了什么味道,露出一脸他醉了的表情。
司越珩看不下去,把小孩拽下来,“别晃了,坐好。”
穆从白乖乖地坐好,斜眼偷瞥他,然后牵着袖子又在鼻子下嗅,特别正经地对他说:“叔叔,你的衣服好香。”
“笨蛋,那是洗衣液的味道。”
穆从白不信他说的,拿开袖子,直接凑到他身上闻。
他忍不住把从他肩膀嗅到了脖子的小孩推开,嫌弃地说:“你真是只小狗吧?又爱乱打标记,又爱瞎闻。”
穆从白打量地审视着他,半晌问了一句,“你喜欢狗吗?”
司越珩莫名,穆从白的眼睛忽然变得闪闪亮亮,比起刚见到时的沉默阴郁,变得像一个普通但特别乖巧的小孩。
但这小孩蹲在他旁边,忽然之间——
“汪!”
司越珩愣住了,穆从白也愣着,像是在等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