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说,方寒霄看了两行,已怔住了。
“永安十二年,余任吏部尚书,奉圣命主持京察,其时在京官员共千一百二十五员,当年黜落十八员,不谨贬一级者三十一员——”
淡淡一句话,调鼎天下拨弄风云的威势破纸而出,与想象的落差之大竟令方寒霄呼吸为之一窒。
“这这是什么?”
一心要看热闹凑过来的薛甘二人也呆住了。
三双眼睛一齐瞪向莹月,把莹月瞪得生生倒退了两步。
“是你祖父的手稿?”方寒霄问。
他反应过来,这味儿他其实不陌生,这样的大佛,他家里正巧也有一尊。
莹月点头又摇头:“是我祖父的——不是手稿,是我抄来的复本。”她说着担心地伸手,小声道,“你先还给我吧?你要是想看,我可以把订好的那几本借给你。”
方寒霄没给她,他又吃了一惊:“你抄的?”
他低头看看纸上那笔严整清峻的字,再抬头看看莹月白嫩的脸蛋,说不出话来。
要说这就是先徐次辅手稿,他第一时间都不会怀疑——再仔细辨去,方确实能看出两分娟秀来,这太不可思议,见莹月手还伸着,他便把她手指拎到面前来检视。
莹月:“……”
她不知他想做什么,不想反抗,只是默默地红了整张脸。
方寒霄已在她中指侧边发现了和自己一样的茧,这是长期执笔磨出来的,好生保养也许能消除,但显然这个小兔子在徐家过得不怎么样,没有这种条件。
“你——”他抬头,话到嘴边改了口,“你脸怎么忽然红了?”
不是他有意要问,实在莹月的脸红得太明显,以至于他脱口而出。
莹月支支吾吾:“我没——”
方寒霄哼笑一声,她这个想抵赖又很心虚的样子,实在让他忍不住要吓唬:“你敢骗我,我就把你送走。”
莹月最怕这个,脸一下吓白了,抖索着手去拉他的衣袖,想说句讨饶的话,又不会说,急得冒出两颗泪珠。
她那泪珠含在眼眶里,大大的,把方寒霄惊了一跳:怎么这就哭了?他也没干什么啊。
“我说着玩的,你哭什么啊。”他无奈抱怨,“我有那么可怕吗——”
“方爷。”
甘子运实在忍不住,上手捅他,“快别说了,你哄哄,哄哄知道不。”
他只是想看热闹闹着玩,可没想把人闹哭了,好像他们抱团欺负人一样,这可不是他的格调。
方寒霄扭头把他手指拍开,斜他一眼:“我这不哄着呢。”
薛嘉言捂住眼睛:“方小爷,你这个哄法,娶十个媳妇都该跑光了。”
方寒霄没觉得自己干错什么,可两个好友都这种反应,到底让他有点不确定起来,且也不很服气。不管怎么说,他总是有一个媳妇了,就算是假的,这两个还没娶妻的光棍凭什么对他指指点点?
他回过头来,莹月趁他没注意,已偷偷把泪珠擦了,没擦得干净,眼角还有点湿湿的,像是哭也不敢哭,更可怜了。
方寒霄盯了两眼,忽然想去捏两下她的脸颊,她这样子看上去很好捏。
他按下这莫名其妙的冲动,想了想,想出一句自认为哄人的话来:“别哭了,我不送你走了,那你会跑吗?”
这上下句堪称矛盾,下句纯属为了跟友人较劲,听得薛甘二人一起捂脸。
莹月也听得糊里糊涂,但她没有异议,连忙摇头:“我我不跑。”
话说得急了,还差点咬着舌头。
她表忠心一样的态度大大满足了方寒霄,他得意地给薛甘抛去一个眼色。
薛甘一齐无语望天。
这不开窍的方小爷呦!
他也配有媳妇,本来觉得他娶个假的怪委屈,现在看,他能得个假的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