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依卢卿之言。”
皇帝金口玉言,没过多久,就有谒者快马加鞭地将诏书传到了刘晞手中。
明眸善睐的少年人接过谒者手中的诏书,转瞬间就猜出了其中缘由——主持大射礼的事情会落在她手上,源头应该在卢植身上。
她弯起唇角,嫣然一笑。
实际上,与声势浩大的大射礼相比,刘晞更看重之后的讲经礼。
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诏书,不由陷入深思——她的父皇,她的老师,真的明白讲经礼对大汉帝王的意义吗?
当年光武帝荡平四方寇乱,重建汉朝国祚之后,便有意吸取了前汉覆灭的教训,不再把士人单纯地当成治国的工具。
他不仅重开太学、修建三堂,还时常参与到儒生们的经义讨论中。如此种种,都是为了让皇帝成为士人中的一员,都是让政权回归理性行政,不再出现遍地“禅让”的呼声。
明章二帝承光武意愿,不但大力弘扬儒学,甚至以帝王之尊前往太学讲经。
至此,帝王讲经的定制形成,皇帝不仅成为了士大夫的一员,还拥有作为最高经师的文化权威地位。
虽然章帝之后的小皇帝们,因年幼失去了政治与儒学的双重权威,太学讲经也不再像当初那么神圣。
但她若能抓住这次机会,必能真正扬名于天下。
这座登天之梯,是卢植为她浇铸的——他确实没违背他当初的许下的诺言。
想到这里,沉甸甸的思绪压在了刘晞的心中。
先生既投我以木桃,我自当以琼琚报之……只望你我二人,不会有分道扬镳的时候。
刘宏说大射礼兴师动众,倒也不全是托辞,大射礼程序极多,确实十分繁琐。
有司接到皇帝的命令后,片刻不敢耽搁,立马开始布置场所、准备礼器、集训乐师……如此忙了好些日子,才堪堪赶在吉日前完工。
三月初九便是太常占卜所获的吉日。
那日破晓时分,刘晞就早早地便起了身,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典雅厚重的委貌冠服。
当她缓步到达典礼所在的场地时,公卿百官俱已穿戴齐肃地列好了队。
这些官员早就得到了由刘晞代为主持大射礼的消息,但此时看着这位年幼的公主,仍忍不住露出些许异色。
刘晞对此恍如未觉,径直朝西一礼。她今日既代表皇帝,自然不需向群臣百官施礼,此举只为告祭宗庙先祖。
紧接着,掌管大射礼仪的司赞,便执弓挟矢行至阶前,躬身请示刘晞是否要开始今日典仪。
刘晞肯定的声音落下后,乐师便立马奏起了《驺虞》之乐。
刘晞在左臂套上遂,在外手拇指戴上扳指,然后接过执事捧来的雕弓。她端身如干,直臂如枝,以右手拇指摘弦后,便从容地松开了弓。
正中箭靶红心。
另一位执事见状连忙扬起赤色羽旌,高唱“获”。
同为皇嗣,身为皇长子的刘辩自然也参加了今日的典礼,此时就列在刘晞不远处。见到长姊精湛的射艺后,少年吃惊地瞪大了双眸,眼中尽是崇拜之意。
刘晞察觉到了刘辩的视线,微微回之一笑。
周围人赞叹或吃惊的情绪,没对她造成丝毫影响。少女顶着众人灼热的视线连发三矢,箭箭皆中。
《驺虞》之乐停下,取而代之的是《采蘩》之歌。
刘晞搁下手中的雕弓。由她开场之后,接下来便该是群臣的三番射了。她退至一旁,暗自观察着场中的诸位大臣。
要举办大射礼的消息许久之前便传了开来,是以即便有不精六艺的公卿,也能在加急的训练后,勉强摆个花架子出来。
但刘辩的情况显然不太乐观。
他年纪尚小,力气不足,所以直到二番射结束,也只勉强碰到了箭靶的边缘。
此时的少年满脸通红,直像个煮熟的虾子——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羞怯。
刘晞浅笑着上前,温言纠正了他射箭时在姿势上的几处错误。
刘辩闻言更是羞惭,脸上的霞色直漫到耳后根,磕磕绊绊地向面前的长姊道谢。
“辩弟尚且年少,只要勤加练习,日后必能精进,何需忧心?”刘晞温和地出言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