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过这片树枝,又要换个地儿,舒筠正要下来挪动梯子,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量,稳稳地架着梯子换到另外一枝。
舒筠扭过头来,那张俊脸近在迟尺,他面色温煦,与上午乾坤殿内拒人千里的淡漠判若两人。
有了昨夜那番思虑,如今看到他便没有先前那般抗拒。
王幼君告诉她,女子越怯懦,男人越想着征服。
她现在要让自己表现出自在又从容。
“多谢陛下。”舒筠装作若无其事,继续采花。
无关人等早已退得一干二净,错落有致的花园里仅有二人。
裴钺也不打搅她,单手替她稳着木梯,看着她摘花,偶尔伸手替她采上两朵,只是花朵儿到了掌心,也舍不得扔进去,裴钺干脆悄悄点缀在舒筠的发髻。
舒筠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面对七爷她能无拘无束的撒娇,为他心动为他着迷,到了皇帝这,就仿佛有个桎梏在捆着她,她浑身不自在。
裴钺站在她身后,清晰地看到她面颊及裸/露出的那片颈肤,透出薄薄的嫣粉,就连耳珠有一丝瑰艳般的剔透。
裴钺无声笑了。
想是那晚不小心扶她一把,惹恼了她,她这两日穿着便挑了宽大的衣裳,譬如今日这件月白褙子并没有很好的勾勒出她的身段。离得近,她踮着脚支起腰身,那浑圆微微拱现,姑娘家玲珑有致的身段得到凸显。
裴钺并非没有渴望,甚至渴望一日胜过一日。
只是孰轻孰重他拿捏得很清楚。
比起身体的纾解,他更期望能守住舒筠对他的那份信赖。
太上皇质问他喜欢舒筠什么,也不明白他在迟疑什么。
他并非在迟疑,他只是在享受,享受与喜欢女子的相处,至于喜欢什么,或许是自小生活在皇宫,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舒筠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天真烂漫,毫无城府,毫无目的,便成了他的一片净土。
至于昨日舒筠问他,他不可能一辈子守着她呀。
他想,也不是不可能。
裴钺出现后,舒筠并不能专心采花,采了一会儿装得差不多就行了。
她下来时,裙角不小心挂在了树枝,被撕开一条口子,舒筠没当回事,裴钺却在心里琢磨,得给他的女孩置办些行头才行。
怎么哄着她收下倒成了难题。
二人进了殿内,宫人上前伺候二人净手,舒筠引着裴钺去东窗下喝茶,她亲自给他斟了一杯碧螺春,“也不知陛下平日爱喝什么茶,我这儿只有碧螺春,您将就喝些。”
舒筠本是一句客气的话,落在裴钺耳朵里却有别样的意味,
“筠筠开始打听朕的喜好了?”他喝了一口将茶盏置了下来。
舒筠面色腾得一下泛红,不过她生生忍住,“陛下,无论谁来我皆是这句话。”
裴钺好像有意无意引导她往那方面想。
舒筠暗恨自己多嘴。
裴钺笑了笑,适可而止,转而问起了上午的事,
“朕本是要急着回京,只是想起上午....”他语气稍稍停顿,深深望着她,“朕怕你不高兴。”
那么多女人围着他,舒筠却是头也不抬,他怕她心里不好受。
舒筠满脸疑惑望着他,“我为什么不高兴?”
裴钺淡声道,“你不是不希望朕娶别的女子么?”
舒筠无言,他这么说好像显得两个人已经有什么似的,“我没有。”舒筠实事求是道。
可惜无论她怎么说,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最后她懊恼地嘟囔一声,干脆随裴钺怎么想。
裴钺是有些失望的,他倒是喜欢舒筠能跟他闹闹脾气,至少说明她在乎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舒筠忽然冒出个念头,转而试探他道,
“陛下,今日在座的姑娘,无论才情家世相貌皆极是出众,您就真的没有想法吗?”
换做别人,定以为心仪女子是在吃醋。
但裴钺一眼看穿舒筠的心思,他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
“你盼望着朕喜欢别人,然后将你丢开?”
舒筠被戳中心事怪不好意思的,她害羞地低下头。
这姑娘就是这样憨,连干坏事都没底气,就像个纸老虎,戳一戳就破了。
他却是很喜欢。
裴钺也不恼,伸出手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你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用功读读书,画些画。”
舒筠却是恼了,侧身躲开他的手,身子往圈椅里一挪,扬起丹唇,“您喜欢满腹诗书的女子,去乾坤殿寻便是了,何苦来折腾我,我就不爱读书,我这辈子都不爱读书,我懒懒散散惯了,谁也甭管我!”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越说越有理。
裴钺哈哈大笑。
这副俏皮娇嗔,终于有了藏书阁时的影子。
舒筠今日与往日不同,不像先前那般防备抗拒,大约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些。
裴钺乐见其成。
这姑娘的心,总算是被他凿开了一线缝。
“朕来探望你,倒是真有一桩正事。”裴钺从袖下掏出一个极小的锦盒,递到她跟前,
“这是太医院华老太医研制的一位药丸,名为养颜丸,实则是清肝健脾之用,为太皇太后专享。”
舒筠听到这,心神微微一动,她接了过来,打开里面装着五六颗棕色的药丸,散发一抹浅浅的药香。
裴钺继续道,“你母亲身子不好,该是你的心病,朕也替你记挂着,待回京,朕遣太医上府里给你母亲瞧瞧?”
舒筠慢慢合上锦盒,远黛似的峨眉轻轻一颤,鼻尖吸了吸,眼底涌现稍许悸动。
“多谢陛下...”
这是一个她根本没法抗拒的恩典。
裴钺徐徐道,“除此之外,你亦可随时接你母亲来这琉安宫泡温浴,太皇太后高寿,温浴功不可没。”
舒筠怔了下,心里挣扎了许久,却是摇头,“怎么好意思麻烦您。”
请太医还能说是托王幼君或淮阳王的人情,来这琉安宫养身子,享受与太皇太后一般的待遇,委实含糊不过去。
裴钺暗暗叹息,舒筠哪里是怕麻烦他,是怕没法给苏氏交待,也侧面说明舒筠并未将他的事告诉苏氏与舒澜风,这是还没打算接纳他。
裴钺心知肚明,却无法戳穿她。
强有强的盾,软有软的矛。
天色已悄然暗下,隔窗眺望,葱茏山木均被一层薄薄的霞色给笼罩。
裴钺在余晖中慢慢注视着她的眼,
“筠儿,肯做上门女婿的男人又会是什么好男人,若是男人没有担当,日日闹心,岂不更麻烦?你年纪轻不经事,母亲身子不好,父亲性子也温吞,若是遇到个厉害的,算计你一家,你又当如何自处?”
“朕就不一样了,朕无需你挂心,你嫁了朕,只用舒舒服服做你自己,其他诸事朕皆可替你摆平。”
舒筠想起数次相亲的经历,那些男人着实揣着各种小算盘,她顿感身心疲惫,再想一想苏氏的身子,每到秋冬总要闹上一阵,严重时下不来床,舒筠没有兄弟姐妹帮衬,性子不算强悍,不是什么事都能无所畏惧地扛起来,这些糟心事光想一想她就后怕。
被裴钺一点点拨开皮壳的姑娘,慢慢蓄起一眶泪水,水盈盈地望着他,哭着控诉,
“陛下您太可恶了....”
针针见血戳到她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