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桢虽然肯定了沐元瑜的发问,夸了她一通,但并没有就此作出解答,滇宁王也没有在这一点上追问,说到底,两边初次见面,泛泛聊一聊罢了,不论听的说的,都不便交浅言深。
张桢继续评讲:“再来是二皇子殿下,他于三年前从内宫迁出居于十王府中,不过一般因体弱甚少出府,外臣们也不甚有机会接触,只是听说,这位殿下似乎性情有些冷清。”
“冷清”单从词意上看是个中性词,没什么褒贬之意,但对比张桢先前说大皇子的“性善可亲,品行仁厚”,差别就很明显了,这位脑子不大好使的殿下都能得朝臣两句好话,二皇子却缘何——?
滇宁王手指摩挲着茶盏:“本王曾依稀听闻,大皇子与二皇子两位殿下间似有不合?不知确有此事?”
张桢点头:“两位殿下旧日确实发生过矛盾,大殿下身边的小內侍对二殿下有些不恭敬,惹怒了二殿下,二殿下命人当场打断了他的双腿。此事报到御前,陛下十分恼怒,碍着二殿下/体弱,不好深加责罚,只是过得两年,便将他提前迁出了宫。”
这事他说得很痛快,因为在京城这不是什么秘闻,虽未到寻常百姓都传说的程度,但官面上知道的人不少。
滇宁王能问出来,当然表示他本也就知道,张桢心念一转,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续道:“听说,二皇子命人责打小内侍时,大皇子正在当场,受了惊吓,涕泗满面,随后还病了一场。”
这种细节类的事情就不是谁都知道的了,张桢留意着滇宁王的表情,见他听得十分专注,与先前闲适模样有别,当是初次听闻,心内微松了口气。
他来求靠山,也需证明自己有一点扶持的价值,滇宁王府在京中有一些消息渠道正常,但滇宁王只要头脑清醒,就不会把手深入插到宫禁之中,此非他不能也,而是瓜田李下,不得不避,一个异姓藩王,在宫里安插人手想做什么?太易引发人多余的联想了。
沐元瑜暂时没空注意他们的眉眼,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是头回听说,此时正紧着在心里默算事发当时两个皇子的年纪
。
二皇子现今应当是十六岁,三年前迁居,再两年前与兄长发生矛盾,也就是说,他当时只有——十一岁。
比沐元瑜如今还小着一岁的年纪,但手段已然如此狠辣,敢不经长辈直接下令打断內侍双腿,这內侍还是很有可能成为未来天子的兄长的,还当了兄长的面,而比弟弟大了两岁时年已经十三的大皇子无力约束不说,还吓哭了——
信息量太大,沐元瑜觉得她要好好理一理。
首先,这大皇子恐怕是真的有点傻。他面对弟弟的横暴,做出如此反应不是一个性情绵弱之类就能解释的,毕竟他已经十三岁,不是三岁。
其次,二皇子的性情用“冷清”这个中性词来形容实在是已经经过了很大的修饰,单此一事来看,说残暴都不为过。太监阉人的命不值钱,那是对于天子来说,就是天子,一般也没有当场就拉倒人活活敲断双腿的,这等血腥场面不适合体面人观瞻。
退一步说,哪怕这小内侍真干了什么值得受此重罚的事,二皇子的行事也太不讲究了,宫中有天子有皇后,有权做主的人都在,还轮不到二皇子自己出头——何况,从皇帝的后续处置上看,显然二皇子并不占理,否则他就不会被撵去皇城外的十王府了。
虽从法理上说,十王府本就是建来安置未成年还未去就藩的皇子的,二皇子住进去也不算错,但跟大皇子一对比,差别又出来了,大皇子如今已经十八岁,还是安安稳稳地住在宫里,据说是因为身体弱,皇帝不放心把他迁出来,但二皇子身体一般也弱啊,年纪还更小,他怎么就出来了?
从这点看,大皇子倒又是赢家了,他住在宫里,想什么时候见皇帝都能去请个安,皇帝要看他也容易,十王府虽也离皇城很近,但出了那道宫门,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
所知毕竟还是太少,沐元瑜只能就现有信息胡思乱想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豪门乱,真是一点儿也不假,皇宫作为凌驾于所有豪门之上的天家门户,就更说不清了,两个打小拿药当饭吃的病秧子还要互相争斗,掐得乌眼鸡一般,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