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开始行走人世,他漫无目的的游览,却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从不在一个地方呆的过久。他走过江南烟雨,走过落日边塞。看过朝堂之上的一朝倾覆,也看过穷经皓首的白头翁矢志不渝;他走得远了,便见到了蒙古女真的衰败与生机,犹如垂垂老矣的老汉和朝气蓬勃的青年,俱都日日草原纵马,铁骑扬蹄,苍鹰盘旋长鸣。
有人作恶,他必不会袖手,有人受难,他也常常伸出援手,千金散尽也从不曾感到可惜。但他也曾独立山巅,看关外部族驰骋交锋,双方战马嘶鸣,犹如两道洪流,直泻而下,生生撞击到一起,那时他便站在最近处的山巅,任由冷冽的寒风吹过,衣衫猎猎,像是世外的仙,不为世间一切起涟漪。
这天地之大,将他蛰伏许多年升起的隐约怨憎,无时无刻不停摸索着飞刀精髓却不可得的狂躁,建立起后世注定会龙腾九霄的青龙会不自知升起的得意,创出神明不死功之后的懈怠,都犹如墨水滴进清泉,一刹那间,
俱都散去。
原来我以为我足够澄澈,谁知道,其实远远还不够。
这些都是内魔,自内心深处升起的心魔。
要斩去。
苏玄步伐不停,他有时若踏青外出的贵公子,轻摇着纸扇,听文人吟诗,春景如画;有时也作褴褛书生,行山踏水,见山幽泉净,鸟兽惊飞。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他们讲过许许多多的经历,也见过琳琅众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巍巍雪山,人踪迹灭;锦绣江南,绰约风姿;弯月如钩,映照在永无边际的夜海,波澜不起,天地俱静。
最后,他在那座山峦与江河之间的无名小镇上,捡到了,落破潦倒,奄奄一息的铁传甲。
那是一个黄昏,夜晚将临,镇上行人稀少,店铺闭门。苏玄乘小舟而来,踏着落日前的最后一抹光辉走进小镇,夜风乍起,秋雨煞人,街角转弯处的巷子里,一个缩成一团的大汉一动不动,犹如死尸。
他已经躺在那三天了,无人理会,行人走过也纷纷掩鼻而走,唯恐避之不及。但苏玄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内力在身的江湖人,他浑身冰冷,脸色铁青,不似活人,但却还有一丝浅淡的呼吸,脉搏微弱,仍有生机。
在李寻欢看来,这个世界上,最为美丽也最为珍重的就是生命,苏玄现在就是李寻欢,所以他将手中的绿笛插在腰间,提起这具冰冷的身体走进了客栈,用内力熨帖过他干涸的经脉后,将之安置在温暖的被褥中。
第二日,太阳升起后,他扔下住宿和吃食的银子,未留片语,径直离去。
这样的事,苏玄在这途中也不知做过多少次,他从不为名,也不为利,如非必要,他连名字相貌都不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