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衡脚步一滞。
眼前的场景十分诡异。
冷苒苒在吃饭,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旁边又放着一个平板电脑,里面是一个女人严肃的表情。
冉晓红?
郁衡瞬间把一切事情,都联想到了一起。
包括那天车上,冷苒苒不自觉的轻颤。
郁衡眉毛一挑:“……”
淦!
这特么什么父母啊!
冉晓红的声音从平板里面传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果你想要的是个道歉,那我可以给你道歉。”
“如果你真的想要道歉,”冷苒苒懒懒地说,“就不会这样出现在平板里了,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我出过车祸之后。”
“这是因为我项目的原因实在走不开。”
冉晓红并没有完全说谎,因为钴娱突然中止签约,让她的团队措手不及,已经连续熬夜了好几个星期,看上去老了十岁,眉间的皱纹变成了深邃的沟壑。
她又十分科学地说:“况且屏蔽掉其他感官,对话本身会更加纯粹,我们的大脑可以更理性的分析整理接收到的数据。”
“原来如此。”
冷苒苒恍然大悟。
是她格局小了。
于是她知错就改,决定把格局打开——
她拿过平板,直接把屏幕颜色调成了黑白。
“学以致用,”她对冷忠明贴心地解释道:“屏蔽颜色的信号干扰,我们就可以更专注于彼此的对话。”
冷忠明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此时,来往的服务员都禁不住往这边看一眼。
两个明明好好地吃着饭,桌子上摆着一个那么大黑框的黑白头像,前面还有一套没用的餐具——
乍一看,唉呀妈呀,真的好瘆人。
郁衡忍俊不禁,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下去。
这个冷苒苒,怎么会这么有意思?
明明每次看着都像是一只不高兴的厌世小猫,但偏偏就是能让他——
郁衡一愣,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危险。
因为他已经有老婆了。
他及时克制住自己的危险想法,拔脚离开。
关上包间门的那一刻,他听到冷苒苒说——
“顺便通知你一声,我已经向北美的学术圈举报你之前的那篇论文不正当收集数据了……”
郁衡一怔,端着炒饭随意往偌大的餐桌上一放,若有所思。
匡宇凑过来,看着炒饭旁边的辣椒油:“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练久了就会了。”他不欲多说,转头问:“上次你买的那本杂志,出版社是哪家?”
“科学女怪人那本吗?”匡宇会意:“那本啊,就是钴娱旗下的。不过那本杂志都是科研方面的内容,发售量很低,本来没几个人买,况且现在又是个电子刊物的时候,买实体的就更少了。”
郁衡点点头,有点犹疑。
他和冷苒苒非亲非故,确实不应该帮她太多。
但是他想起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拎着行李的单薄背影。
又想起刚才在外面看到的诡异的一幕。
沉默半响,他对匡宇说:“你去把那本杂志全部撤回来,包括网上电子刊。”
匡宇不明觉厉,但是最近郁衡做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懒得多问,直接开始打电话处理这件事,一边说:“这好办,现在我就去把它从网上撤下来,最晚明天,这期杂志市面上就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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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冉晓红的脸在黑框框里显得十分震惊:“你胡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冷苒苒态度良好:“那我就再解释一遍——”
“几年前,我就要求你撤回这篇论文,因为里面设计我的,但是你置之不理,我已经完成了我告知的责任。”
“所以前几天,我已经正式向北美的学术裁定会提交申请。在我的申请里,我提出了关于你这篇论文的数据质疑。”
“根据流程,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调查取证,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吧。”
冉晓红气愤地卡成ppt:“你有什么证据质疑我违反了条例。”
冷苒苒偏头,疑惑不解:“你们从小就教我什么是理论,难道不知道问题的根本不是我能不能证实,而是你能不能证伪。”
冷忠明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违反条例?”冷苒苒有条不紊道:“按照规定,对于任何学术实验,你都需要保存十年的相关数据证明——”
“要嘛,你就拿出我当时口头同意或者是签署的协议,证明确实你确实调查取证,但是没有经过受访者的同意。”
“要嘛,你就直接承认没有这样的一个受访者,也就是说,你也可以选择承认学术造假。”
其实如果不是那天郁衡的那句话,冷苒苒还没有想到这一点。
她被洗脑太久,导致一时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本身已经不是单纯母女关系问题。
冉晓红做科研这么久了,不是不知道收集数据的完整流程。
但是当时她的科研成果淹没在一众白人主导的科研圈子里,那几年她急于求成、急功近利,想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很多操作都站不住脚。
冉晓红慌了——
无论是泄露受访者,还是学术造假,这一个比一个的后果严重。
“你疯了!”她尖叫一声,声音像是粉笔刮在黑板上发出的尖利噪音:“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冷苒苒摁掉了通话键,瞬间屏蔽掉她的尖利声音。
只在黑边屏幕上暂时卡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也许冉晓红是对的。
冷苒苒心想。
语音通话,真的很方便。
冷苒苒干掉最后一口炒饭,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准备离开。
冷忠明开口说:“对不起,苒苒,我、我还有别的方法能弥补你吗?”
“不好意思,没有。”冷苒苒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干扰她的正常判断,所以她十分冷静:“我给过你无数的机会,你早该补救了,而不是无所作为。”
“你现在想补救,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心里有愧,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爱我。”
“你承认吧。”冷苒苒说:“你不爱我,你只爱你的那些研究。你甚至不爱任何人,连爷爷去世的时候,你都因为那堆数据没有赶回去。”
“所以你是一个伟大的物理学家,但没必要还要来兼职一个好父亲。以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联系了。”
冷忠明突然感受到一阵刀绞般的疼痛。
仿佛是将什么从他的骨血里面抽离。
他一时不知道这中强烈的情绪是什么,但他知道就算他弄清楚,此刻已经为时已晚。
他只能艰难地说:“好。”
冷苒苒很满意,她觉得和冷忠明沟通比和冉晓红容易多了。
她看了一眼卡住的平板,自己都觉得有点瘆得慌。
既然以后都不会见面了。
临走之前,她问了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