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宁馨倔强地回绝。一句道歉很简单,但这事关她做人的底线和原则。去对他道歉,便是将她心里多年来的是非曲直悉数颠倒,也将多年来的自爱骄傲亲自践踏。

她不会妥协。

于旭气得面目扭曲:“宁小姐,行,事情闹大了,我可帮不了你,回头您请江区长帮您解决吧。”

他冷嘲热讽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本来一直沉默在旁的江嘉城跟在于旭身后走进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江嘉城从病房里出来,对宁馨点点头:“走吧,没事了。”

宁馨一怔:“他不报警了?”

“我说了他几句。”江嘉城淡淡地回答,宁馨实在好奇他说了几句什么,但不敢再问,便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医院。

江嘉城打开车门,说道:“上车吧。”

宁馨道了谢,轻声道:“我住校,z大。”

江嘉城没有答话,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宁馨紧张了一晚上,此刻才算是松了口气,但是接下来又开始忧虑,这份工作,怕是无法继续了。

刚才气血攻心,没有细想后果,此刻冷静下来,想到得罪了于旭,就算他答应的事不会反悔,但以后在他手下工作,只怕没有好脸色看,而且,这样的工作,她觉得不适合自己。她无法做到何裕华所说的那样,她放不开,某些方面她可以妥协,可以从俗,可是有些方面,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妥协,这是她做人的根本,说她傲气也好,说她傻气也好,她不会更改,也不后悔。

“你这工作,不打算要了吧。”

江嘉城突然说了一句话,虽是询问的口气,却带着明显的漠不关心和淡淡的讥讽。

“大约是吧。”宁馨苦笑了一下。

他冷冷哼道:“真幼稚。”

宁馨扭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嘲讽的笑容和于旭那么像,顿时心里难受起来。

江嘉城牵了牵嘴角,道:“不就是肌肤接触一下,想开一些好了,弄成这样,罗威白忙活一场。”

宁馨突然怒了,冲口就道:“是吗?那你要是被个女人强奸了,你也想得开,只当是在异性按摩?”

宁馨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失望。原来,女人眼中贵重如生命般的东西,在男人眼中就是草芥一般的轻贱吗?

她对江嘉城的好感悉数流于夜风之中,荡然无存。

江嘉城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说道:“曾经那么傻,是因为年轻。”

宁馨一怔,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只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明明是笑着的,却带着一丝苦意,听起来有些伤感,幽沉黯然,仿佛从某处回忆里剥丝抽茧而来。

她傻么?她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幼稚可笑,她反倒遗憾他们在成熟的过程中,丧失了赤子之心,面对这些恶俗已经波澜不惊,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道不同不相为谋,江嘉城和于旭,不会明白她,如同她也不明白他们。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宁馨这才发现学校的大门已经落了锁,保安室也关了门。她暗叫糟糕,今夜突发这种状况,她竟然忘记了时间。

无奈之下,她只好尴尬地对江嘉城道:“对不起,江先生,你能借我两百块钱吗?明天还你。”

说到这儿,宁馨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在刚才急救时,交了押金,现在身无分文。

江嘉城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住旅馆?”

“是。”

“那我送你去罗威家。他可能一个小时后回来,你有钥匙吧?”

宁馨忙道:“那太不方便了,我也没钥匙。”

“不方便?”江嘉城挑了一下眉梢,好像有点疑惑。

宁馨心知他在想什么,他肯定认为她是罗威的女友,应该有他家的钥匙,方才她一不小心,险些说漏了嘴。

江嘉城不耐烦地拧着眉头:“算了,你先去我那儿,等着罗威来接你吧,别住旅馆了,别又惹出什么事来。”

听他这口气,仿佛她就是一个惹事精。宁馨有点生气,但此刻身无分文,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车子悄无声息地滑在夜色中,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无形之中,有道鸿沟横在两人中间。那是一种清贫与富足,男人与女人,成熟与幼稚,圆滑与赤子之间的鸿沟。

夜色中,江嘉城的侧面线条分明,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倨傲。

宁馨默然看着窗外,想起了罗威,那一夜,时间也是这样晚了,他抱着她,翻过了围墙。人和人是如此的不同,同样的事情,遇见不同的人,便是另一份境地,这便是有缘无缘,缘深缘浅的分别。

车子停在一处高档住宅区,宁馨默默跟着江嘉城身后,走进了他的家。

屋里很干净,布局简单。客厅很大,家具却不多,屋子里最醒目的是一个鱼缸,足足有两米多长,里面养着各色的热带鱼,婀娜的水草袅袅飘在水中。

客厅里养着许多的植物,阳台上是一架铁艺的花架,造型别致优美,上面错落有致摆满了花。夜色中盛开的花朵格外地妩媚娇艳。

宁馨暗暗惊异,表面看上去冷傲无情的江嘉城居然如此喜欢花花草草。

这所大房子,大约有四室两厅的样子,面积约有二百多平方米,但是因为这些花草和鱼,而显得生气勃勃,丝毫也不觉得空荡清冷。

“坐吧。”他淡淡地招呼了一句,便自顾自地进了卧房,不大工夫,听见他在打电话。

“嗯,在我家,等会儿你过来吧。”

宁馨知道他在给罗威打电话,这语气跟上回在冰火两重天一模一样,仿佛她是个烫手的山芋,赶紧推到罗威那里才好。

宁馨若不是此刻身无分文,真想立刻起身走人。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惹了他,被他轻视?

这个江嘉城,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老婆,这副性格委实不讨喜。

以前在冰火两重天,她听那些服务员八卦过他的事情,名校毕业,官宦家庭,兼之事业有成,除了冰火两重天,还有其他的产业,这个火锅城,纯属是因为他和几个朋友喜欢吃火锅,一时兴起开起来的。

按说他年少多金,相貌出众,身边是应该不少美女围绕,可是他那副性格,硬生生地生出一份煞气,让人难以接近。

这会儿他将宁馨扔在客厅,仿佛是拎回来的一个物件,随手放在一边,他便自顾自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别说什么待客之道,连基本的礼貌也没打算敷衍一下。

屋里安静得让人局促不安,宁馨看见茶几上有本杂志摊开着,便随手拿了起来。这是一本旅游杂志。宁馨因为考过导游证,对这些也颇为感兴趣,便顺着那翻开的一页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宁馨听见卧室里,江嘉城的手机响了,但是,他一直没接。奇怪,是在卫生间还是不想接?

手机不依不饶地响了很久,终于停了。宁馨刚要松一口气,突然,沙发扶手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寂静的夜晚,电话铃声显得格外得清亮刺耳,宁馨望着卧室的门,希望江嘉城出来接一下电话,可是,里面却依旧没有动静。

电话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架势,叮铃铃响个不停。宁馨被吵得暗暗着急,却碍于礼貌不便去接听。

突然,卧室的门开了,江嘉城从里面走了出来。

宁馨一眼看去,心里砰然一跳,他居然披了件浴袍,头发还是湿的。

江嘉城蹙着眉头大步走过来,一抬手拿起了话筒,宁馨以为他要接听电话,不想他拿起来,便立刻啪的一声挂断。

然后,一弯腰,身子朝着宁馨倾了过来。

他的浴袍只是松松的系了根带子,此刻低腰倾身,胸口的肌肤都露了出来,近在她的眼前,连上面的水珠都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