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追男,铁布衫

我回头一看,江辰背着两只手,悠悠闲闲地逛过来。我以为他背着的双手肯定藏着送我的礼物,不料,望他身后一看,空空如也。

我有点失望,于是提醒他道:“嗯,师父他老人家昨天给大家说的那个事,你没听见么?”

他怔了怔,“什么事?”

昨天师父特意通知大家,今天是我及笄之日,大家要送礼物给我。昨晚,我感动地跑到师父房里,和他唠嗑唠到他打哈欠打了一脸的眼泪。我一看师父困了,打算给他老人家暖脚,结果将师父吓得玉面雪白,瞌睡全无。

和师父比起来,江辰真是没心没肺,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对我一点表示也没有,好歹我与他也有四年同门之谊啊。

我认真地看着他,正色道:“江师兄你其实姓铁更合适。”

“为什么?”

“铁公鸡啊。”我跟着江辰你来我往斗嘴了几年,也学了些他的本领。

他一脸的委屈,“小末你才铁公鸡呢!哪年过生日我没送礼物给你?你可送了我?”

自从我改名叫云末之后,他就不叫我“摸摸”了,但也不肯叫我“云末”,只随着师父叫我“小末”。

我不满道:“江师兄,树叶子也算礼物么?”

他瞪大了眼睛,忿然道:“那是普通的树叶子么?那上面可是题了王维的诗!”

我眨了眨眼睛,“可你不是王维啊!我若是在树叶子上写两句《兰亭集序》,莫非就可以冒充王羲之?”

他幽幽叹了口气,颇为惆怅地哼了一句,“小末,你真是不解风情,没有情调啊。”他摇摇头潇洒离去,走到三步开外,还回头瞥了我一眼,甚是怅然遗憾。

我也瞥了他一眼。他的确是每年都送礼物了,什么树叶子、小野花、麻雀,最贵最隆重的一次,是一盒胭脂。我乐滋滋地捧着生平第一盒胭脂四处招摇。逍遥门都是男人,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玩意儿,高兴得直冒泡。

云洲看了一眼,淡淡道:“好像是用过的。”

那盒胭脂,我压箱底了,每次想起来江辰,我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抠门儿。

云洲,从没送过我礼物。不过,不送,也好过敷衍。

生日这一天特别热闹,师父让后厨的张师傅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众位师兄都送了我礼物,其实我最期盼的就是云洲的礼物,因为他从没送过我东西,会是什么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送了我一柄匕首!

我叹着气看着手里锋利的匕首,对着阳光,可真是寒光凛凛,吹发可断,可见是个好东西。可是,送一个女孩子这个物件,借用江师兄的话来说,也实在是没有情趣啊。我虽然高兴他送我礼物,却有点失望他送的是这么个物件。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虽然整日和一群师兄们混在一起,性情有点豪放,但也不能将我彻底视为男子啊,送我如此刚猛的玩意儿,太让人伤心了,要是胭脂、簪子什么的该多好啊。

我有点不甘心,对着光线仔细研究琢磨,这个匕首会不会里面有什么秘密?比如藏宝图、武功秘籍,或是小纸条?研究了半个时辰,也没发现有什么机关,唯一的特别之处是上面铭刻了一个“相”字。我思忖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亲自去问问他为什么要送匕首给我。

我走到云洲的房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云洲的声音特别好听,像是夜间的溪流,晨起的山风。

我推开门,只见云洲捧着一本书正坐在桌前。窗前一盆杜鹃开得正艳,如火如荼,越发衬得他一身白衣洁净儒雅出尘脱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为什么送我一把匕首啊?”

云洲抬起头看看我,眉头微微蹙了蹙,又舒展开,欲言又止。

我神秘兮兮地凑上去,“哥哥,这里面是不是有藏宝图、武功秘籍?”小纸条我就不指望了。

他的眉峰轻抖了一下,唇角似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这才发现自己离他的面庞特别近,近到看见他眼中的自己。他的眼珠特别黝黑,沉得看不见底,当然,更不可能看见他的心思。

他抿了抿唇角,轻声道:“这把匕首是京城精武行的铭相大师的得意之作。我送你,防身。”

我一愣,“防身?”

他的目光又放在了书上,低声道:“好看的女孩子总是要多当心些。”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被风徐徐送到了我的耳边,酥酥的,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说——我长得好看?

我又高兴又感动,半蹲下身子,仰着脸道:“哥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想得这么细心周到。”

他的眉头又轻抖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凉茶。

我实在是太感动了,于是情不自禁又加了一句:“你简直像我娘。”这只是一个比喻,听说当娘的都是为孩子想得最周到的那个人。

他嘴角一抽,似被凉茶呛住了,咳嗽了两声才道:“我当不起。”

我怎么觉得他的脸色好像镀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粉,好似睫毛也颤了两下?许是我太激动,眼花了。

我仔细收好匕首,这可是铭相大师的作品,价值不菲。云洲果然大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我高兴地从云洲房里出来,觉得过生日的感觉甚好。可惜,一年只有一次。

我刚回到房里,就见师父提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我心里一沉,蹙起了眉头。

师父把包袱递给我,“这是送到山门外的,和往年一样。”

我看着那包袱干巴巴道:“看来他们把我的生日还记得很清楚。”说着,眼眶和牙根儿不知怎的,同时凉幽幽地泛了一股酸意。

师父见我不接包袱,只好把它放在我的桌上。

我上前两步,提起包袱,径直往门外走。

师父忙喊:“小末,你干吗?”

“我扔了它。”

“你也不看看么?”

我叹了口气,“有什么可看的?里面是一百两银票、四件春夏秋冬季的衣服,一只平安金锁,错不了。”

这就是我每年都收到的一份奇怪的礼物,每年的生日都会在山门外收到这么个包袱,里面的东西经年不变。其实,我每年见到这个,都很不高兴,它在提醒我是个被遗弃的人。既然遗弃了我,又何必每年还假惺惺地送点儿东西过来呢?

里面的衣服我从不去穿,金锁我当成银票,给师父买酒喝,买最贵最好的酒,花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心疼。今年,我决定扔了它。

师父拉住我的胳膊,叹了气道:“小末,也许你的家人有不得已的苦衷。算了,别耍性子了,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