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断义绝
含光难以置信,看着地上的写春。她从没有亏待过她半分,将她视为姐妹一般,赤诚以待,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眼前的这一刻,宫里第一个来害她的人,竟是写春。
她抬头迎向霍宸冰冷的目光,唇边浮起一丝苦笑:“皇上凭她一面之词就前来责问臣妾?”
霍宸厉声道:“许为已经承认,这信件的确是他离开关雎宫时,写春亲手给他的,所幸他还来得及看,不然,”他说到这里,眼中透出一股杀意来。
含光急道:“写春的确是我的侍女,方才也的确就在殿外,但并不代表这封信出自我手。”
霍宸怒目恨道:“若不是朕亲眼见到你的笔迹,朕也不敢相信,枉费朕对你恩宠有加,信任如己,你竟然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
他一字一句愤然斥责,面色铁青,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含光低头看着手中的信件,果然,那舆图上的几处标识,竟真的与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刹那间,她心里一片寒凉,舆图从手中滑落,如同一片落叶,飘在霍宸的脚下。
这宫里的算计,形同鬼魅时时刻刻隐伏在身旁。她从没怀疑过自己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所以当前这一幕她并不是很意外,但让她意外的是,陷害她的人是写春,而霍宸,信誓旦旦对她说恩爱两不疑,居然相信别人,而不信她。
她失望之极,声音暗淡寂寥:“皇上,真的不是我。”
霍宸暴喝:“铁证如山,你还狡辩!”
满室宫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独有他与含光相向而站,四目相对。
她从没见过他震怒的模样,那一双曾如瀚海明波的眼眸,曾藏匿着万千柔情,让她心甘情愿收起羽翼困局在此,而此刻却是凌厉冰冷,仿佛利刃,插在了心上。她从没有觉得离他如此遥远,即便他就站在她面前。所有的辩解之词,此刻硬生生被他的目光逼了回去。
耳边响起了霄练的那句话: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的山盟海誓。是么?那些温柔的誓言,莫非都是他一时兴起?只她当了真?
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眸,却看不到一丝一毫她想要的情愫,俱是震怒厌弃与失望忿然。她心里逐渐寒凉,一些以前不愿意细想的东西,此刻如同江潮海涌蜂涌而至,将她脑子填满,胀痛不已。
她呆呆的站着,看着邵六拾起舆图,呈与霍宸。
霍宸转过身去,厉声道:“将淑妃禁足。待皇后查明真相,再做处置。”
邵六一挥手,身后上来两名内侍,将写春带出了关雎宫。
含光怔然站在殿中,眼看着那个深紫色的身影拂袖而去,木了一般。
映雪急声道:“娘娘怎么不求皇上?”
含光沉默许久方才苦笑:“皇上圣明,他什么都知道,我求他也没用。”
映雪急的跺了跺脚,泫泫欲泣:“娘娘,有些话,自己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知道?”
含光缓缓道:“若是事事都靠一张嘴,一双眼,要心何用?”
映雪欲言又止,咬住嘴唇,半晌才道:“皇后调查此事,奴婢是怕......”
含光笑了笑,“怕什么,生死如来去,不过是具皮囊。”
她对他所知甚深,这样的算计,在他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其中的玄机?他明知她无辜,却来兴师问罪,唯一的解释便是.......想到此,她身上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
她宁愿是自己多想,宁愿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却由不得自己朝着那个深渊滑下去。此时此刻,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朝着那些不愿意相信的真相奔去。他为什么一知道她是虞含光便一心想要留她在身畔,为何一心要她恢复记忆,为何一口咬定她中了毒,为何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还让她孤身涉险?他明知薛婉容对她有恨,为何要让她来审案?
一阵阵的寒气从心底幽然而生,她拼命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想要遏制自己纷乱不堪的思绪,可惜拼却全力却无法压制那些狂乱的念头。
她脸色苍白如雪,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袭上心头,她颤抖着手指覆上小腹,扶着桌子摇摇欲坠。
半个时辰之后,薛婉容带人来到关雎宫。她一脸骄横得意,施施然上座,打量了含光几眼,然后拂了拂广袖,道:“皇上交代,让本宫彻查此事,本宫已经审问过写春,了解了来龙去脉。不过本宫也不能单听写春一面之词,所以特来关雎宫,听听淑妃娘娘的辩解。”
含光淡然道:“回皇后,我若是和许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何必假手于他人,我与许为私下单独相处,有什么不能给他,为何要将舆图交给写春,再给许为?”
薛婉容得意的笑道:“淑妃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闱之中单独面见男子,你可知罪?”
“面见许为是皇上亲允。”
薛婉容冷笑:“皇上可没让你支开众人,和他单独相处了那么久,听闻许为年轻俊俏。”
含光笑:“皇后娘娘果然消息灵通,不仅知道我支开众人,还知道许为的相貌。”
薛婉容一阵尴尬,厉声道:“舆图上分明是你的笔迹,还想狡辩?”
“模仿笔迹,并非难事。当日康王还曾模仿先帝笔迹,伪造先帝手谕。”
薛婉容冷笑道:“想不到淑妃娘娘出身草莽,倒也能言善辩。”
含光挑眉笑道:“我虞含光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不怕认,不是我做的,我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你私下会见许为,行为不端,宫闱,单是这个罪名,也该去了你淑妃之位。”
含光怒极反笑:“淑妃之位,你当我稀罕么?”
“大胆!”薛婉容拍桌而起,失了素来的端庄静雅,头上的步摇摇晃不止,闪出一片流光。
“我没什么可说的,皇后随便处置便是。”
薛婉容气极,抬手指着含光,咬着银牙,却不知说些什么,最终恨恨的放下手指,拂袖而去。
众人散去,宫内静谧一片。
含光强撑了许久的一股硬气,黯然消散。
映雪扑通跪在含光脚下,泣道:“娘娘,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奴婢知道娘娘清白,可是这几桩罪名都是重罪,绝不会是禁足削位的处罚,重则赐死,轻则会被贬到冷宫,永世没有翻身机会。求娘娘速速去求皇上,洗清冤屈,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含光扶起映雪,叹道:“他将此事交给皇后处理,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必见他了。”
“后宫之事历来都是皇后处置,娘娘千万不要误会皇上,若是娘娘对皇上寒了心,只怕再没有人能救娘娘了。”
含光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进了内殿。
映雪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宫殿门口,对守门内侍道:“淑妃娘娘身子不适,烦请去请林御医来。”
内侍不敢耽搁,立刻去请林御医。
不多时,林晚照提着药箱进了殿内,急问:“娘娘有何不适?”
映雪领着林晚照走到内殿门口,突然跪在地上。
林晚照吓了一跳,忙退后了一步。
“姑娘请起,林某不敢当。”
映雪低声央求:“娘娘并无不适,是奴婢斗胆请林御医前来,求林御医一件事。”
林晚照急道:“姑娘起来说话。”
映雪含泪道:“求林御医对皇上说,娘娘情绪不稳,身体不适。念在腹中龙子的份上,求皇上来见一见娘娘。”
林晚照扶起映雪:“林某只能转达娘娘身体不适,想念皇上,其他的,林某无法应承。”
映雪点头:“映雪替娘娘多谢林大人。”
林晚照并不知宫内出事,出了关雎宫,心里还在纳罕,含光一直深得圣宠,究竟发生了何事,居然让映雪来求自己?
映雪自林晚照走后,便望眼欲穿等着霍宸驾临,可惜直到翌日也不见皇帝前来,等来的却是一道旨意。削去淑妃虞含光妃位,贬为宫人,移居秋画宫。
映雪听到这个消息,瘫软在地。秋画宫是获罪嫔妃居住之所,终其一生,形同圈禁。
含光木然的看着邵六宣旨之后离去。一时间万念俱灰,知道自己猜想的不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早就算计好了的。他从知道自己是虞含光的那一刻起,便织了一张铺天大网,而此刻,正是他收网的时候,可叹自己被他所谓的痴心迷住了心窍,一步步沉迷与他的温柔,心甘情愿被他所用。
映雪在一旁替含光收拾衣物,眼泪不停。
含光叹了口气,拦住她:“不要带这些,带上鸳鸯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