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一愣,瞬即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看上了她的一身好功夫,留在身边,明为良娣,实为他的贴身护卫。
“殿下放心,含光绝不会半路离去,也不会贪生畏死,一定会将殿下安然送到京城。求殿下收回成命。”
霍宸不语,面沉如水。
她以为他已经默许,施了一礼便要告退。
他骤然出声:“我让你走了么?”
她顿时紧张起来,脸色悄无声息的褪了轻红浅绯。
他也不看她,脱了靴子,坐在榻上。
帐内一片安谧,她心里一团纷乱,酒意时起时消,在体内缓缓涌动,一漾一漾的像是凉风拂起的清波,一时间她觉得方才那一幕似是做梦,一时间又觉得不是,恍恍惚惚的不甚清明。
突然他问了一句:“你读过书么?”
她立刻回答:“读过。”
他一挑眉梢:“那你可知道三纲五常?”
“知道。”
“你过来。”
她缓缓上前,莫名的有些俱。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因为在虎头山,那里是虞虎臣的天下。什么三纲五常,什么妇德妇功,什么皇室贵胄,俱天高水远。她和虞虎臣不同,虞虎臣身为人臣数十载,对皇权君威从骨子里敬畏,君要臣死,死而无憾。而含光在虎头山七载时光,如处云天之外,并没有切身感受君威皇权的浩荡与可怕,所以,即便她那日猜到了霍宸是太子,她也没有怎么怕他,还敢戏弄他两句,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不再是虎头山的山匪,她是大商的子民,一句三纲五常,瞬间点醒了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是君,她是民。他拥有无上的权威,即便是要她死,她也不能有半句怨言,更何况......想到这儿,她的一颗心砰然乱跳,脑中更是乱云飞渡。
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衣袖,缓缓道:“为我更衣。”简短的几个字含着不容置否的威慑之力。
看着他不怒而威的容色,深不可测的眼眸,微微伸开的胳臂,她心头一阵狂跳。纵是面对千军万马,枪林箭雨,她也不曾这样畏足不前,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俊美无俦的男子而已,但那君威天仪却如高悬烈日,让人脊背暗生幽凉。
她缓步走上前,榻前屈膝跪下,伸出的手指竟然微微轻颤。咫尺之间,闻得见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没有抬眼,亦能感觉到他明澈犀利的眸光锁在她的脸颊之上。
她并不是第一次解开他的衣衫,但此次和上回决然不同,她无法抑制的紧张,脑中飞瀑一般流过自己读过的所有典籍诗书,甚至兵法,却没有一计可施来抗拒他的要求,只因为他是君王。
脱去外衫,是白色中衣,他依旧张着手臂,没有让她停住的意思,含光迟疑了片刻,继续解开他的中衣,手指越发的轻颤起来,心跳如雷。
他不动声色,静如江流,无形无声的天家威仪却卷起怒海狂涛一般的如云气势,让人敬畏。
内衣脱下,露出习武之人劲瘦纠结的肌肉。她面色绯红,想不到他看上去消瘦高挑,却有这样强健的身体。
他突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她赫然一惊,下意识的就是一掌推出,然而掌心碰到他的肌肤,她力道顿收,他是太子。她僵硬着身子被他揽在腿上,手心微微出了汗。满身的武功无法施展,如龙困渊,这辈子从没有如此紧张过,甚至忘记了羞怯,如临大敌,如履薄冰。
他轻笑:“怎么,你也会怕?”
她耳根一热,只觉得他的气息悉数喷在自己耳廓之上,她不知如何是好,急切之中,额角渗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他却不放手,松松的揽着她的腰身。她常年习武,肌肤紧致,唯有腰身却是软缎一般,盈盈一握。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上。她手指僵硬,触及的肌肤温润却有力,透着强劲坚韧的男性气息。
他轻笑:“你怕了么?”
“殿下,”她嗓子发干,却不肯承认自己怕了。
他的胳膊紧了紧,放在腰间的手往下滑了几寸。她顿时觉得汗毛倒竖。榻前放着一把剑,她盯着那把长剑,几欲想要扬手抽剑,却硬生生忍住。
他似乎是故意在折磨她,手掌放在她的后腰之下,她似乎感觉到那块肌肤都要滚烫了起来。他的手若再是滑下一寸,是不是就是非礼,轻薄,调戏?或是某件事的前奏?她身子轻轻抖着,面色绯红,一颗汗珠顺着鬓角滑下。
他抬手将那汗珠一抹,顺势抬起她的下颌,望进她的如水明眸,促狭一笑:“给我换药,不要多想。”
绷到极致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手脚仿佛都软了。她又气又窘,知道他在戏弄她,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轻手轻脚给他揭开布带,给他换药,又重新缠好。伤口愈合的很快,可见他平素身体极好。
霍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等我伤好了,咱们再.......”
她脸色一变,手又抖了一下。
他眼中闪着笑意:“再比试比试,看我怎么赢你。”
含光咬着唇,羞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觉得自己短短一刻时光,如同无数次在生死关头晃过一般,被他戏弄撩拨的一惊一乍,竟比临阵对敌还要惊心动魄。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她越发的确信自己不能进宫,再次恳请:“殿下,含光不适合宫廷,求殿下收回成命。”
霍宸笑:“千军万马你都不怕,难道怕后宫么?”
含光摇头:“我不是怕,只是不喜欢。”
霍宸敛了笑,握住了她的手,指下用力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之中。“他日,你是后宫第一人,也是我心中第一人。你也不愿么?”
她被这一句话惊得不知所措,看着他清雅俊美的容颜露出不可违抗的刚毅坚定,她乱了方寸,一时无语相对。
“起来吧。”
含光将将起身,霍宸便顺势揽着她的腰身,又将她放在膝上坐了。她顿时全身绷紧如拉开之弓,委实不适应他动不动就将人放在腿上的“恶习”,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外倾,他却就势将下颌靠在她的肩上,缓缓吐了口气,似是很惬意。她僵着身子,却不敢推开他,心跳如雷,仿佛血液都涌上了脸颊。
“含光,乃古代名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其所触也,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这名字正合你的性子,是谁取的?”
“是承影之父江伯伯。”
“哦?”
“他和父亲是生死之交,原说好了要做儿女亲家,所以顺着承影之名给我取名含光。我母亲却不肯,因为替父亲担惊受怕了一辈子,再不肯让我嫁给武将为妻。”
他哦了一声,轻笑道:“看来,还是你我有缘。”说着,便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拥吻,但却是他!她惊诧大过羞怯,立刻从他膝上跳起来,噗通跪下,磕磕巴巴道:
“殿、殿下,含光已有了意中人。”
霍宸面色一僵,问道:“承影?”
含光忙道:“不是。”
他紧问:“是谁?”
“他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已经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好行这一步险棋。本想说承影,可是一想霍宸必然不信,因为两人相处数年,若是有情,必定早就喜结良缘,不至于还是兄妹。再说,承影早年在京城定有一门亲事,拉他下水实在不妥。
她低着头,不敢看霍宸的面色,但心里打定了主意,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找出个理由,让他打消他纳她为良娣的念头。
帐内寂静无声,隐隐听见他的呼吸声略有些重。
含光悬着心,半晌等来他一个字:“说。”
“殿下还记得云舒刀上的那块玉璜么,那便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含光此刻只恨自己的“桃花债”太少,屈指可数便只有这个幼年时的伙伴,虽记不得他的名字和相貌,但有个玉璜在,扯他来做挡箭牌,还挺像模像样,正好那日霍宸还问起过。
霍宸眯起眼眸,半晌不语。
含光又昧着心道:“他送我玉璜时便说,等他长大,便拿着那一只玉璜做聘礼娶我。殿下仁心厚德,定会成人之美,不会夺人之爱。”
他默不作声,盯着她的眼眸,目光深不可测,仿佛想要看进她的心底,她被看得手心里都出了汗。
霍宸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不记得那玉璜是谁送的么?”
含光忙道:“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他。我只是不好意思对殿下说起而已。”
霍宸似笑非笑:“他叫什么?”他的神色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仿佛知道她在说谎,她急出一头细汗,情急之下,随口道:“他叫,木头。”
“木头?”
“他长的又高又瘦,不爱说话,所以叫木头。”
霍宸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含光斗胆又来了一句:“求殿下成全。”
霍宸斜靠在榻上,半晌才眯起眼眸笑着点了点头,“好,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