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鸿照影

“你看过了?”

含光连连摆手:“没,”她红着脸道:“我,用脚踩了一下。”

虞虎臣嘴角一抽,丫头,你太粗暴了。

承影尴尬地手掩唇角轻咳了一声,心里好生同情地上这位“仁兄”。

虞虎臣道:“这几个人的身份只怕不简单,承影你去搜一搜他的身上,可有什么表明身份的东西。”

承影走过去,把地上的“美人”从上到下摸了一遍,一无所获,最后将他腰间的一枚玉佩接下来递给了虞虎臣。他身上除了衣服,只有这件物事。

虞虎臣接过玉佩,不由皱起了眉头。这玉佩一看就是上品,玉色温润通透,雕工精美绝伦,而且那链子,是一条细金链。由此可见,此人非富即贵,而且身边还带着一位太监。

太监!虞虎臣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当即一惊,对承影道:“你随我来。”

含光正欲跟去,虞虎臣回头道:“你守着此人,切莫离开。”

含光应了一声,走到那人跟前。看着他一身女人裙衫,她实在忍不住想笑。堂堂须眉男儿,为何要伪作美娇娘?不过,他的容貌的确俊美,当得起“貌若潘安”四个字。她从没有这样近,这样细的看过一个男子。看着看着忽然有种感觉,似乎他的容貌曾在梦里见过一般,有种奇妙的似曾相识之感。

地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注视,蹙了一下眉头,猛然睁开了眼。

刹那间,清寒眸光如同夜色之中宝珠出匣,一片清冷通透的光华,寒月清辉一般。四目相对,似有片刻的时光停滞,她微一愣神,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站起身来,恍若未闻。虽衣着不伦不类,却自带一身清傲华贵,让人不敢小觑亵玩。

她见他一身女装,便忍不住心生促狭,轻笑道:“你若不说,那,我只好叫你姑娘了。”

他背身沉默......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明显是生了气。

她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姑娘。”

“霍三。”他答得飞快,但语气冰冷,带着一股意气。

“哦,你叫霍三。”含光仍旧笑眯眯的不气不恼,不得不说,他生气的模样也十分好看,如同冰山之巅的一枝寒松,自有一味清贵冷傲不可亵渎之风华。

“你把衣服脱了吧。”

他一听立时转过身来,露出羞愤之色。

她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莞尔一笑:“把你身上湿衣换了吧,我这里既有男人衣衫,又有女人衣衫,你想要那件?”

他紧锁剑眉,心生不耐,却无奈隐忍。

含光见他默然不语,便取了一套自己的衣服放在桌上,好奇又问:“你为何女扮男装?”

他避而不答,开门见山道:“放我们下山。”

含光嫣然一笑:“好啊。”

他一怔,似有点意外。

含光笑着打趣:“你是个男人,又做不了压寨夫人,自然会放了你。不过,你装成女人,倒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

他眸中顿时浮起一团愠意,脸颊上染了若有若无的一抹绯色。含光只觉他羞恼而隐忍的样子有趣,还想再继续逗他几句,虞虎臣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承影和落水的那两个人。

虞虎臣的脸色史无前例的严肃板正,进门便道:“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含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霍三。他高傲无谓,身姿挺拔,默立桌前一如冰川玉树,看着虞虎臣的目光并没有半分的惧意。

她一出门,身后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擦擦”两声,里面还上了门闩。

她心里又是好奇,又有些不畅,连承影都能知晓的事,她却被虞虎臣拦在门外不能参与。不管她武功再好,到底是个女子,在虞虎臣心里,抵不上个义子。

她微微叹了口气,靠着门框坐了下来。不想,这门里的几个人竟然足足谈了一个时辰,才把门打开。

虞虎臣率先出来,对含光道:“你即刻和承影下山,护送霍公子去东阳关。路上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是他的侍女。承影是他的丈夫,送他回东阳关走娘家。”

含光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先别问缘由,他日自会明白,你只要记得,路上若有危险,拼死也要保护他的周全。”

含光惊诧的看着父亲,又看了看霍三,他到底是什么人,父亲竟然要让自己拼死守护。

“你去收拾几件衣服给他带着,再备上一顶帷帽,无事不要让他开口说话,有人问起,便说他嗓子哑了。”

“那两个人呢?”

“我让你赵叔带着那两个人先去东阳关。你和承影先去镇上,找个大夫将他的伤好好瞧一瞧,再带上伤药,一路上好生侍候,万不可大意。”

含光还想多问,虞虎臣道:“快去准备,即刻动身。”

含光点点头,回到卧房找了几件衣裳打成一个包袱,又翻出一顶帷帽递给霍三。

霍三已经换上了方才含光给的衣衫,此时帷帽带上,一下将面容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衣着上看出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承影备好马车,将里面铺上了厚厚的毛毯,扶着霍三上了车,然后对虞虎臣深施一礼,“义父保重。”

“嗯,一路小心。”

看着父亲恭敬严肃的神情,含光越发疑惑,这霍三,究竟是什么人?

三人出了寨子,承影牵着马,顺着山路朝山下镇子里走去。

山野之际本就偏僻幽深,此刻日落半山,山路上半个人影也无,偶有几只山鸟被惊飞,扑刺刺的扇着翅膀远飞而去。

承影素来话少,走在前头一声不吭。马车里更是沉闷,霍三盘腿坐在含光对面,帷帽上的黑纱直垂到脚面,黑糊糊一团。承影若是根木头,这位便是块砖头,端着一副敌暗我明的架势,不动声色地隔着黑纱端详含光。

含光感觉到他的注视,忍不住打趣:“夫人,这里没人,你带着帷帽不闷么?”

“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夫人。”从帷帽下喝出一句切金断玉般的声音。

含光笑:“那没人的时候,你也别带着帷帽啊,你不嫌闷,我看着还闷呢。”

霍三不语。

含光故意又唤:“夫人,”

他立刻将帷帽取下了。

含光莞尔一笑,只觉有趣,此人经不得逗,不像承影,如千年冰山万年礁石,刀砍不动,水泼不进,甚是无趣。

他摘下帷帽之后,仍旧沉默不语。含光挑开车帘,望着外面,但总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等她回眸时,他的视线却已移开。

因他有伤,马车不敢行快,晃到镇上,天已黄昏。

承影找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含光心里纳闷:两间,晚上怎么安歇?眼角余光瞅了瞅这两男人,心里暗笑,是了,这两人打着夫妻的名号,只怕要一路同睡直到东阳关了。

含光扶着“江夫人”进了房间,问承影道:“大哥,我们是先吃饭,还是先去医馆?”

承影放下包袱,对霍三施了一礼:“我去请大夫到客栈来,公子稍候。”

霍三淡淡的嗯了一声,似有点倦累。

承影一走,屋子里便静了下来。霍三照旧一言不发,端坐如泥塑。

含光面上轻松,其实一出寨子,心里便十分谨慎。平素施顺了手的青龙偃月刀自然不能带出来,太过招眼,便取了虞虎臣的一对鸳鸯宝刀,名唤云卷云舒,带在身上,须臾不敢离手。看虞虎臣临走时的那个表情,送霍三去东阳关似乎十分凶险。

她对自己和承影的功夫非常自信,但霍三身上有伤,万一遇见什么危险,他便是个负累,虞虎臣又交代她以死相护,她还不想死,所以一切小心为妙。承影一走,她便打开前后窗户四处看了看,将周围地形了然于心。这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大门进来,便是天井,西进一个过道通往后院,便是柴房、伙房和马厩。

不大工夫,承影请了个大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