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眉妩与我正相反,见到他们,面红耳赤,头恨不得低到了脚背上,于是,那些士兵就故意往她眼前晃。

可见有些事,一味退让闪躲是不行的,须得敌退我进。

无奈之下,眉妩白天躲在屋子里学我著书,天黑之后,再拉着我出门散步放一放风,过上了昼伏夜出的生活。简单地洗漱一番,我和眉妩走到甲板上凉快。

因为开了天知,我的视力格外好,遥遥一看,便见到了甲板上那一片壮观的景色。

我拉住了眉妩:“我们回去吧。”

“不要,人家闷了一天,才出来走走,我要去甲板上凉快凉快。”

“那里,有人。”

“没事。”

我咳了两声:“他们在,晾鸟。”

眉妩面露喜色:“船上有鸟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低头揉了揉眉心:“好多。”

“我去看看。”眉妩提着裙子欢欣地跑了过去。我捂住了眼。

先是一声娇俏的尖叫响彻云霄,随后是一片雄浑的尖叫此起彼伏。

两下里真是十分热闹。

“死丫头,你存心的。”眉妩羞得满面通红,回到屋子里对着我跺脚,拧我的胳膊,掐我的腰。

我嘿嘿干笑:“医者父母心,淡定。”

“淡定你个头啊。我,我从此以后就不纯洁了。”

“咳咳,反正你早晚都是要不纯洁的。”

眉妩做出崩溃状:“你个女流氓。”

其实,我是想用这个釜底抽薪的法子,让眉妩放开一些。这船上全是男人,漫长的夏季刚刚开始,她这样整天闷在屋子里,早晚会闷出病来。这是来出海寻仙,不是来坐牢船的。

这个法子效果不错,第二日眉妩果然大大方方地出了屋子。迎面走过来两个从海里上来的水手,衣衫尽湿,眉妩面不改色地看了两眼。

我问道:“你怎么不害羞了?”

她淡定地哼了一声:“切,老娘连男人的都见了,这些穿着湿衣服的男人,算个鸟啊。”

我:“……”

有的时候,我们就是需要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精神。

夏夜的海,空气凉爽,星辰灿烂。依偎在栏杆上,看着天上的星辰,心里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不想,却又好似装满了心事。月亮升了起来,高高地悬在天际,浑然天成一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画卷。

不知师父他此刻可安好?不知旺财是否安好?不知我埋在桃花树下的那坛金子是否安好?

我举起一杯酒,对着明月,正欲送入口中,酒杯被一只修长的手拿去。

我回过头,容琛笑意盈盈站我身后,目光灼灼。

“举杯望明月,对影成三人。你是不是在思念谁?”

我如实回答:“我在思念我的金子。”

他噗地笑了:“如此良宵,我们还是谈些高雅些的吧,比如理想。”

我想了想,道:“我有两个理想。”

他抿唇轻笑:“愿闻其详。”

“一是挣很多的钱,盖一座金屋,把我喜欢的人金屋藏了娇。”

他笑着点了点头:“不错,那二呢?”

接着三分酒意,我壮着胆子道:“二是,和他在金屋里双修房中术,长生不老。”

他掩唇咳了一声,正色道:“你的理想,很高雅。”

“真的吗?我曾对眉妩说过这两个理想,她说我是个女流氓。”

“我喜欢女流氓。”

我:“……”

一片暧昧的沉默中,他的气息就仿佛拂在我的发丝上,如一股温煦的风。

望着他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雅容颜,灿若星辰的眼眸,我很想对他说,其实,我想金屋藏娇的那个人,就是你。

可是,我和眉妩十年的情义,以及眉妩对他的情思,如同两把利刃,左右开弓,斩断了我的绮思。

“公子晚安。”在理智丧失之前,我转身疾步离开。

“我知道你为何犹豫。”

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迎着海风我的嗓子有点暗哑:“公子和师父相交甚深,想必能体会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是,我懂得。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哪怕一世。”

他的声音响起在身后的晚风里,我心里起了狂潮。

远处的海面上飘起了鲛人的歌声,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寐生的羽翼日渐丰满,最终衣衫再也藏不住,我和眉妩为他特制的衣衫终于派上了用场,但他露出了双翼,却不敢离开房间,闷在屋子里惶惶不安,不敢见人。

我实在无奈,便对容琛道:“要不,让昶帝见见他的翅膀,这样一来,全船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敢有异议。”

容琛点头同意:“但是你不能告知昶帝他能听懂鸟兽之语。”

“为何?”

“昶帝知晓他有这般异能,将来必定不会放他离开。”

我点了点头,他总是比我想得更深远一些。

昶帝起床之后,例行之事便是登上舵楼瞭望一番四海。朝阳初升的那一刻是一天之中最为瑰丽的一幕。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清爽的海风吹拂着他的云绸长衫,如波浪微澜,风过林海。

平静无语的他,不失为一位俊美英朗的男子,眉眼的确很像师父,但性情,却是和师父十万八千里。他和师父,同为手握人命,可决定人生死的人,一个治病救人,一个害命杀人。俨然是两个极端。

这几日的短兵相接,我对他更加了解。通常来说,一日之初的晨起,他看着朝阳初升的那一刻,心情颇为不错。人说,登高使人心旷,临流使人意远,此刻他登高临海,想必心胸也比平时宽广些,此时开口提及寐生之事应该比较合适。但他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妖怪而让人将他抛之大海?若是如此,我该如何?依旧拿救鲛人的那一招来救寐生吗?

恰好这时,一只海鸟从空中蹁跹飞过。

昶帝的目光追着那只白色海鸟,渐远。

于是,我便趁机道:“陛下,听闻海上有异国,名羽人国,国人皆背生双翼,能在海上飞翔。”

“爱卿平素喜欢看神怪话本么?”他似乎不大感兴趣,只当我随口说了个异闻传说。

“不,真有此事,我的徒弟寐生,便是羽人。”

昶帝一下子回过身来,背着朝阳,他的眼眸漆黑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