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草色遥看近却无

“嗯,据说,”他顿了顿:“妖精都很美。”

……噗,心口中箭。

“如果去掉黑印,你便是画中这个模样。”

我看着画中女子,似乎是我,又似乎不是。

“你不信吗?”

我委实有点不大信,我居然能长得这么好看?

“你稍等。”他去屏风后拿了一只小锦盒出来。

“坐下别动。”他将我按在铜镜前,从锦盒里挑了一团东西,在我眉间抹了几下,肌肤上有一种幽凉滑润的感觉,但随着那手指的移动,又在幽凉中生出一丝暖来。

他将铜镜举到我眼前。

我惊诧得说不出话来。黑印不见了,那药膏和肌肤融为一色,眉间光洁如玉。

我情不自禁赞道:“没想到公子易容之术如此高明,也没想到,我竟然这么……耐看。”

我一向低调惯了,“好看”这个词,在嘴边滚了几滚,终咽了回去。

他在我眉间轻轻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东西。

“现在你信了吧?”

我点头。

“若是没有这黑印,你其实,也是个,”他顿了顿,似乎在踅摸一个合适的词:“嗯,能看的姑娘。”

我忍不住挠了挠桌腿……只是,能看而已?公子你到底眼界有多高啊。

“你想不想去掉这个封印?”

“当然想,怎么去?”

他粲然一笑:“这个就算是我送你的礼物。”

我心里一喜:“你是说,你可以帮我去掉?”

他含笑点头,慢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笑了笑,眼神温柔似水令人目眩:“这件事我暂时还没想到,你先答应就好了。”

……这,不好吧?万一让我杀人放火呢?

他似是看出我的担忧,当即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

……有些事虽然不伤天害理,但也不宜为之,我素来喜欢做有把握的事,这个充满了未知的要求,就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他随时可能来收紧这根丝线,让我去完成一件不可知的事情,究竟我能否做到,又是否愿意去做,都是未知。我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画中的女子清丽脱俗,眼中如有一汪春水,去掉封印,便如此画,不再是人见人惊的丑女,也许会有一些男子,为我倾心。

该如何抉择?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理智稍占上风。

“让我考虑考虑。”

“好啊,不过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

“去掉封印,你便可以开启天知,看到一些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我笑问:“莫非是地底下埋着的金银财宝?”

他一字一顿道:“鬼魂妖灵,或是一些不洁的东西。比如夜间醒来,可能会看见床前飘着几只……”

他颇为体贴地打住了话头,含蓄地望着我。

我目瞪口呆,一身鸡皮疙瘩悄然降临。

他凝视着我,认真地问道:“你,还要不要去掉这个封印?”

我本来犹犹豫豫的心,更加犹豫了。

“不急,慢慢想,想好了随时来找我。”他的语气极是宽容温柔,倒像是哄一个贪嘴吃又怕肚子疼的孩子。

我走出负雪楼,满怀疑惑。这个封印究竟是何人所为?为何要封住我的眉间轮?有天知的人,这世间少之又少,这天赋异禀究竟是福是祸?

我纠结思考了一整日,也未下定决心这封印到底去还是不去,便去含烟阁找眉妩商量。

眉妩听说之后,表情喜大于惊:“真的吗?”

“是,但是,去掉之后,我便开了天知,据说,可以看到一些鬼魂妖灵等。”

眉妩捂住嘴啊了一声,表情演变为惊大于喜。

“那你,还是不要去了封印吧,若是整日看到那些东西,日子还怎么过啊。”她突然眼睛一瞪:“哎呀,晚上和相公欢好,岂不是都能看到床边的旁观者。”

我:“……”陷入情网的人,思维果然都有点剑走偏锋。

她又道:“灵珑,若是一个人喜欢你,岂会在意你的容貌?一见钟情什么的,最不靠谱了。”

……她貌似忘了自己正在干这不靠谱的事。

我施施然拢了拢袖子:“话是这么说,可是若是第一眼就把人给吓跑了,哪来后来的相处相知?”

我自问自己仁心仁术,但长到十七岁,只有一只雄过我,便是旺财。

“那封印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没想好。”

“那你还是等师父回来再说吧。”

我决定先去睡,此事不急,容我再想想。

辗转了半夜,也没想好,迷迷糊糊中陷入梦境,居然又做了同样的一个梦,还是那一方仙气缭绕的海岛,那人背对我,肩上停着一只鹰。

这个画面和我第一次见到容琛如此相似,但容琛气宇轩华,风流倜傥,这个人却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长衫落拓,写尽寂寥。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我竟然在梦里生出一丝深切入骨的同情和心疼,好似这个人的孤寂和寂寥都与我息息相关,感同身受。

我苦苦蹲守了半夜,他终于转身,我喜不自胜地看了一眼……无语醒来。

怎么会是镇上的屠夫阿武?!

师父不喜喧闹,又刻意要保持神秘,所以选了伽罗这么个类似于世外桃源的所在,这里诸般皆好,就是离群索居,生活上略有不便。于是师父便让阿武每隔半月从镇上送些肉食和油盐等生活用度过来。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日已是四月初三,阿武还没来,于是便梦到了他。

我吃素倒也罢了,容琛乃是师父的贵客,岂能一直这么清汤寡水?我决定亲自去镇上买些肉来。

到了镇上,阿武的肉铺却关了门。找街坊邻居打听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他,赫然发现半月不见,他居然改行,去当了私塾先生的助手。

看惯了他的短打扮,突然一身长衫,头顶青巾,我瞅了半天才认出他,正欲赞一句: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却听他文绉绉先道:“灵珑姑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不见,想得半死。”

“啊,好说,好说。”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道:“你怎么改行了?”

“荷花说,她不能嫁给一个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