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可?”太平公主听了,果然立刻就将面孔转向了他,双眼之中,寒光闪烁。
“此举,此举有为吐蕃人说话之嫌!”终究是岑文本的后人,祖上的硬气,多少还遗传下来几分。岑羲尽管被太平公主看得心里发毛,却依旧硬着头皮回应,“我等身为大唐的臣子,却替吐蕃人说话,很容易被政敌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呵呵,你还真是谨小慎微!”太平公主柳眉倒竖,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冷笑声音听起来就像夜枭在鸣叫。
岑羲没勇气还嘴,却硬撑着不再低头。太平公主见状,顿时心中怒火翻滚,毫不犹豫将手摸向了兵身旁器架子上的皮鞭。然而,在手指与鞭子柄接触的刹那,她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上一个被她亲手推上高位的崔湜,已经跟她离心离德。如果她今天一鞭子抽下去,恐怕岑羲很快也会步崔湜的后尘。
而她再扶植第三个人进入中枢,却不知道需要再花多长时间。她的兄长李显已经时日无多,眼下这当口,因为控制不住怒火,把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臂膀变成陌路甚至仇家,绝非智者所为……
“呼——”反复思考过后,她最终收回了手,喟然摇头,“你说得没错!现在劝阻朝廷收回成命,的确有替吐蕃人说话之嫌!是本宫刚才气过头了。”
“长公主英明!”岑羲赶紧躬身行礼,唯恐太平公主改变主意,再给大伙出新的难题。
然而,太平公主却不肯接受他的马屁,又叹了口气,满脸沮丧地抱怨,“英明什么?本宫要是英明,就不会被皇兄压制得,连话都不敢说了。真正英明的,是皇兄。唉——”
再度叹了一口气,她幽幽地补充,“宗楚客和纪处讷等人,给他提鞋都不够。明面一手,他打着安慰老臣之心的名义,将杨家的孙女从和亲的队伍摘出来,既维护了他的仁君形象,又让别人不好指责他失信于吐蕃。而暗地里一手,他却是施恩给了碎叶镇的张潜,为皇嫂培养心腹。唉,从头到尾,他既不用花一文钱,也不用给姓张的加官进爵,就让此人对他死心塌地!”
“圣上让杨家自行给孙女择婿,是为了拉拢碎叶镇守使张潜?”岑羲接触到的信息不如太平公主多,脑子顿时有些跟不上前者的思路,楞了楞,本能地询问。
“拉拢张潜,用杨家的孙女?莫非那杨家的孙女,生得国色天香?!”
“张潜最近的确屡建奇功,可圣上如果想要拉拢他,嫁一位皇族之女给他,岂不是更好?”
……
褚祔、薛稷、贾膺福等人,比岑羲还头大,本能地在一旁低声议论。
被众人孤陋寡闻模样,气得直翻白眼儿。太平公主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亲自开始陈述有关张潜的八卦,“当然是因为两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所以皇兄才特地成全了他们。据我所知,杨家的孙女,早在两年前,就跟姓张的暗中有了往来。只是你们这些人,全都被蒙在了鼓里!否则,两脚狐前两年,怎么每次都在关键时刻,突然出手拉姓张的一把?”
“在下,在下,在下一直以为,杨中书是在为朝廷提携后进!”褚祔终于恍然大悟,回应声里充满了钦佩。“没想到,他竟然是在提携自己未来的孙女婿!”
“不光你一个人没想到,很多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否则,两脚狐狸,名号岂不是白叫的?”太平公主又翻了翻眼皮,声音里充满了嘲讽,“我皇兄真正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张仁愿,一个就是两脚狐狸。这俩人之所以都对姓张的青眼有加,恐怕与姓张的勾搭上了杨家的孙女,有很大关联。否则,大唐年轻才俊多得是,他们俩怎么可能同时看上了姓张的一个人?”
这话,说得可就实在太亏心了。除了褚祔不顾读书人的脸面,低声附和之外。岑羲、薛稷、贾膺福等人,都果断闭上了嘴巴。
而那太平公主李令月,却仍然觉得心头郁闷难消,竟然不顾身份,像个寻常百姓家的长舌妇一般,忽然低声补充:“我总觉得,张潜和张仁愿两个,关系非同表面上这么简单。你派些得力人手,去查查张仁愿跟张潜之间的真正关系。张潜前年突然就冒了出来,说是在大唐举目无亲,偏偏又姓张。而如果毫无关系,张仁愿为何又那么好心,竟然冒着被麾下将士记恨的风险,将大把的战功赠送给他?”
“在下遵命!”褚祔终于成功得到了太平公主的关注,立刻抱拳领命。
岑羲、薛稷、贾膺福等人,则以目互视,随即,纷纷低下头去,做沉思状。
外边的天气很热,阳光也很足。屋子里,却仿佛有阴风阵阵,让人的手背,脖颈等处,缓缓地起了鸡皮疙瘩。
“皇后对张潜的态度如何?”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为屋子又平添了几分阴冷。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岑羲的强项上。后者想都不想,就立刻给出了答案,“圣后对张潜,倒是不像陛下那么欣赏。不过,最近张潜战功不断,而圣后初次掌管朝堂,也的确需要一些喜讯来装点门面,所以……!”
“所以,皇后想不高看他一眼,都不成了!”太平公主抢过话头,咬牙切齿。“这就是此人的可怕之处,你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一旦让他羽翼丰满起来,恐怕比杨綝和张仁愿两个加在一起都难对付。”
“长公主,在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明知道太平公主李令月心中对张潜余恨难消,为了大伙将来的共同利益,岑羲依旧认真地拱手。
李令月的眉头瞬间高高挑起,然而,她却再度强迫自己压下怒火,柔声回应:“说罢,没什么不当讲的。只要你说得的确有道理!”
“张潜此人,乃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见安乐公主虽然不高兴,却勉强还能听取自己的建议,岑羲心中顿时偷偷松了一口气,随即,尽量用对方能够接受的方式和语气补充道:“他日如果能被长公主所用,则长公主无论所谋何事,都必将无往不利。”
“本宫曾经派人向他示好,但是他油盐不进。”太平公主李令月点了点头,悻然回应。
“有本事的人,通常眼光也会高一些。”岑羲有意无意地向褚祔所在位置扫一眼,话语中若有所指,“而长公主招揽张潜之时,恐怕也没想到,他会成长到今天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