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在他身后冲下来的突骑施小兵们,也迟疑着停住脚步,东张西望,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惶恐。
临近几支冲下马道的队伍,同样停住脚步,原地观望。谁也不想再稀里糊涂地去自寻死路。“掌心雷”是碎叶城中那支唐军的标志,据谣传,凡是被此雷击中者,尸体都四分五裂,死状惨不忍睹。他们不确定,自己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救出自家可汗!
而即便他们能及时赶过去,从唐军的打击下救出娑葛。等待着他们的,恐怕也是死路一条。今晚当值的是他们,唐军却神不知鬼不觉翻过了城墙,杀进了娑葛的被窝。娑葛被唐军杀死,他们还有机会逃过一劫。娑葛如果活下来,他们恐怕个个都难逃死罪!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求救的号角声,再度于州衙后院响起。隐隐约约,已经带上了哀求意味。
距离州衙最近的一座兵营内,几名大箭带着麾下的弟兄,紧张地翘首,却谁都没有带头,去营救娑葛。而一名平素德高望重的老将,则在全副武装的亲信簇拥下,站在军营门口。苍老且憔悴的面孔,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
他现在赶过去不惜代价营救娑葛,并非毫无希望。然而,唐军射进城里的箭书上说得明明白白,背叛大唐的是娑葛,下令屠城的也是娑葛。娑葛死,则全部突骑施人都可以向大唐投降。而娑葛不死,所有突骑施人就只能为他陪葬。
“关紧坊门,今晚谁敢出去,我先杀了他!”距离州衙只有两百步的一座坊子内,某个白发苍苍突骑施长老拎着长矛,挡住家中所有年轻武士的去路。
突骑施原本由近百个依附于突厥的小部落组成,最近二十年,经过了多次整合,才汇集成了十姓,一统于娑葛的父亲乌质勒旗下。每一次整合,都不是依靠嘴巴说服和钱财收买。每一次整合,都充满了阴谋与死亡,杀戮与背叛。
今夜的杀戮,不过是以往整合的重复罢了!在见多识广的长老眼里,娑葛和那个传说中会法术的唐人将军,没任何区别!经历了这次惨败,娑葛已经不可能再给突骑施各姓,带来更多的利益。而投靠那名唐军将领,却可以让各姓突骑施人,获得一段喘息时间,不至于被西域其他族群扑上来生吞活剥。
“着火了,着火了!快看,州衙着火了!”一群牧奴站在低矮的窝棚下,望着腾空而起的烈焰,指指点点。他们中间,谁也没有跑出去救火的,更没心思去保护十姓可汗娑葛。突骑施的兴起,他们是奴隶。突骑施衰亡,他们还是奴隶,不过换一个新主人去伺候。娑葛家着火了,关他们屁事?!
“轰隆,轰隆,轰隆!”爆炸声宛若滚雷,打断号角的哀鸣。
叶支城州衙,一段被家具堵住的院墙,被装满了黑火药的箱子炸塌。月亮门后,负隅顽抗的突骑施武士们,被爆炸形成的冲击波,震翻了二十几个。剩下双手捂着耳朵,四散奔逃。
“轰隆!轰隆!轰隆!”州衙后角门处,也传来几声巨响。十几名试图从角门逃走的突骑施武士,簇拥着一个女人,掉头奔回,身上包裹散开,金银珠宝掉得到处都是。
“姓张的,出来!不要用法术,有本事跟娑葛决一死战!”自封的突骑施十姓可汗娑葛走投无路,抬手扯开头上的女人斗篷,举起兵器,大叫着在自己面前虚劈。仿佛刀上能冒出光来,将二十步外,被大唐健儿团团护卫着的张潜,砍成两段一般。
“就是他,他就是娑葛,没错!”
“就是他,他是娑葛,化成灰我都认得!”
“娑葛,你也有今天!老天开眼,老天爷,你终于开了眼!”
……
跟在张潜身后,几名在姑墨和冻城入伍,来自不同族群的大唐健儿,齐声指认。每个人的声音,都激动得带上了哭腔。
“我就是娑葛,没人敢假冒!姓张的,可否有胆子出来跟我一决雌雄!”娑葛汉语说得极好,立刻接过众人的话头,耀武扬威。
张潜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轻轻挥手。几十支弩箭迅速飞至,将此人射成了一支刺猬。骆怀祖追着弩箭狂奔而出,手起刀落,割下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投降,投降!”四周围,侥幸还没战死的突骑施武士们,纷纷丢下武器,双膝跪地,祈求活命,没有任何人再多做一丝犹豫。
“投降,投降!”娑葛的几个可敦,也纷纷在地上,低头乞怜。从头到脚,看不到多少仇恨。
突骑施长时间依附于突厥,语言,文化以及各种生活习惯,无不受其影响。突厥人崇拜狼,狼群之中,老狼王被挑战者杀死,所有成员都自动成为挑战者的下属,天经地义!
“将娑葛和首级和尸体挑在长矛上,用手雷开路。咱们杀出去!”对投降者同样懒得多看一眼,张潜沉声吩咐。
“是!”弟兄们齐声答应。随即,任五带领三名弟兄,用长矛挑起娑葛的尸体。任六带着三名弟兄,用长矛挑起娑葛的脑袋。州衙的前院,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大伙无法掉头而回。所以干脆从角门鱼贯而出,跟外边负责封堵角门的任齐等弟兄汇合在一处,准备且战且退。
按照张潜事先制定的作战计划,这一阶段战斗会非常艰难。所有弟兄,心中都做出了随时留下来舍命为大部队断后的准备。然而,让大伙惊讶的是,他们竟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包括一大群已经冲到州衙附近的突骑施武士,看到娑葛的尸体和首级之后,立刻潮水般退到了路旁巷子里,再也没人向大唐健儿发出一根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