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三千兵马,两个月的粮草辎重。我给你一夜时间准备,明天一早我再出发。今晚,我的亲兵进驻大总管行辕,你的亲兵全都撤出去!”张潜跟牛师奖学了一路用兵,因此知道郭元振没说假话,想了想,主动让步。“但是,令郎需要跟我一道同行。”
“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子!”郭元振大怒,瞪圆了眼睛抗议。
“我跟你走,别难为我阿爷!”郭鸿却猛然抬起头,高声承诺。
他的举动,有点儿出乎张潜预料。后者想了想,再度轻轻点头,“好,既然少帅愿意跟张某一道去救援龟兹,张某当然求之不得。少帅本领高强,一个算十个。三千兵马里,所有校尉,都可以退出。张某只带旅率及旅率以下的弟兄,如此,金山军随时都可以把这三千缺口补起来,战斗力不受丝毫影响!”
“也罢!你说得算!”郭元振看了一眼满脸羞愤的自家儿子,又看了看周围的将领们,缓缓点头。
“那你下令吧,派荀公去召集三千精锐,准备粮草辎重。我让我的亲兵跟着他。”张潜担心夜长梦多,也不跟郭元振废话,将宝剑从郭元振脖子上收起,沉声吩咐。
王之涣毫不客气将一枚铁弹丸靠近蜡烛,随时准备点燃。骆怀祖则快步上前,取代张潜,用横刀指着郭元振的后心。而郭元振,则彻底打消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念头。从正堂内部的小厅里,找出令箭和纸笔,快速写了一道手谕,跟令箭一起交给了掌书记荀颍达。
“骆师叔,你带两名弟兄,陪着荀书记去!”张潜不放心,果断点了骆怀祖的将。随即,一边提着宝剑监视郭元振,一边向任五下令,“任旅率,发信号,喊弟兄们到这里聚集。沿途敢于阻拦者,杀无赦!”
“是!”任五答应一声,快步冲出门外。将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筒,凑到灯口点燃,随即,将竹筒高高举过了头顶。
“砰!”一声脆响,从他手中的竹筒里发出。一点火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上半空,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化作大团明亮的落英,与白雪一道从天而降。
美,不是一般的美,虽然短暂,却令人目眩神摇。如果不是彼此关系敌对,许多金山军将领,恨不得都想问一声,任旅率到底释放的是什么法术。然而,看到自家主帅那满脸灰败的模样,他们又纷纷叹息着低头。
今天的事情,纵使帮亲不帮理,他们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自家主帅肚子里对朝廷安排周以悌做安西经略不满,不肯出兵为周以悌擦屁股,他们能够理解。自家主帅是主客郎中出身,长于跟各部酋长杯来盏去攀交情,不擅长带兵打仗,他们也能够理解。自家主帅贪功,想把遮孥从张潜手里抢过来,以便留下余地,今后跟娑葛继续保持来往,他们咬咬牙,也能理解。可自家主帅将张潜的行踪提前透露给遮孥,然后还受到某个神秘人物指令必杀张潜而后快,就实在超过了他们的理解能力!
追随郭元振这么多年,他们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郭元振勾结娑葛,准备在西域拥兵自重。可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他们根本想不明白,还有什么理由,让郭元振非但拒绝了派兵救援龟兹,还准备把前来求救的张潜杀人灭口?
如果郭元振真地想要谋反的话……,忽然间,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抬头看了张潜一眼,目光中不再有半点怨恨。甚至,隐约还带上了几分感激。
而张潜,却没精力留意周围的金山军将领,心里都在打什么算盘。身处虎狼之穴,他不敢掉以丝毫的轻心。一边等待郭敬带着其余亲兵前来行辕汇合,一边不停地向郭元振询问西域的军情和地理知识,唯恐让此人的大脑得到空闲,再节外生枝。
以郭元振的聪明,岂能想不到张潜在故意分自己的神?然而,他却不愿意再给自己找麻烦,于是乎,凡是张潜有问,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不是脖子上的伤口,一直在缓缓渗血,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他跟张潜两个,是一对关系融洽师徒。
时间在交谈中,过得飞快。好像一转眼功夫,郭敬就带着亲兵们赶到了中军行辕,同来的,还有大伙的随身武器,辎重,坐骑,马车,以及遮孥这个倒霉蛋。
见到郭元振被张潜用横刀押着,坐在一堆残羹冷炙旁,倒霉蛋遮孥先是一愣,随即,趴在地上,开始放声嚎啕:“世叔,是我拖累您了。我死后,即便尸体化成灰,也难赎此罪!”
“嗯?”原本还对郭元振勾结娑葛的推测,抱有几分怀疑态度的金山军将领们,再度被羞了个面红耳赤。纷纷又将头低了下去,不愿让人看见自己此刻脸上的尴尬。
“你胡说什么,老夫,老夫几时是你的世叔来?!”郭元振则气得七窍生烟,手指这遮孥,破口大骂,“老夫与令尊有交情不假,可令尊却对大唐忠心耿耿。而你们这两个孽障,背叛了大唐不说,还,还,还去攻打龟兹!老夫,老夫早已跟你们兄弟俩,恩断义绝!”
作为最清楚郭元振跟娑葛是否有勾结的人,张潜也不阻拦,只是旁边笑呵呵地看起了热闹。直到遮孥被郭元振骂得不敢说话了,才命人将此人用铁链子绑在了柱子上,又重新拿抹布堵住了此人的嘴巴。
经此一番折腾,郭元振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再煽动任何将领去对付张潜了,所以干脆认栽。闭上眼睛,坐在地上开始假寐。张潜见他不再试图翻盘,也懒得继续难为他。先让亲兵给此人包扎了伤口,然后又命人与少帅郭鸿一道,搜索整个中军行辕,将所有郭家的亲兵,驱逐出到了大门之外。最后,还在行辕之内,找了个比较大的房间,将今晚参加宴会的所有金山军将领,请了进去,与郭家父子彻底断绝了联络。
当所有事情忙碌完毕,时间已经到了凌晨。粗略将弟兄们排了个班次,张潜带头,在行辕中寻找房间,轮番入睡。条件虽然简陋,却已经比沿途任何时候,都奢侈了许多。
“张少监好自为之,老夫在疏勒,静候你的佳音。”第二天上午,将张潜和自家儿子郭鸿送出了城,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儿的郭元振,忽然笑着祝福。
“大总管也好自为之!”张潜知道此人话里有话,却笑着抱拳,“人人都当自己是执棋者,小心成为别人的弃子。”
说罢,也不管郭元振如何发呆,抖动缰绳,带着三千借来的兵卒,踏雪而去!天空中六出飘飘,很快就遮断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