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了床前的椅子上,对着镜子,向百里月道,“小月,你还记得授冕仪式上我穿了什么吗……像那样给我收拾一下。”
“族长——!”百里月猛地拔高了声音,她扯住宓茶的衣袖,不再叫她殿下,“族长……您多少得记得,您不止是尧国的元首,更是我们百里族的支柱啊!您为尧国鞠躬尽瘁了,可百里族怎么办?我们、我们还没有其他的王级牧师啊……”
她的声音满含哽咽,到最后变成了清晰可闻的抽泣,这抽泣连成一片,感染到了其他人的心里。房里的其他几名秘书,皆是百里族的子弟。
百里月知道,宓茶醒来后一定还会不计代价地阻止禹军,为此,她特地把族人都带了过来,试图做最后的挽回。
最小的秘书哭道,“族长……姨奶奶,族里现在没有少族长,也没有圣女,您走了,百里族可怎么办,家里可怎么办啊……”
房间门里接连响起“族长”和“姨奶奶”的呼喊,这呼喊令宓茶原本哀伤不已的心灵愈加悲恸。
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咽下,正坐在镜前,头也不回地对她们道,“尧国首相是百里族的郁长老,新任元首是沈芙嘉,其他各个要处也大多被我们的族人和我的至交把持。他们在,能保百里族五十年内无虞,你们大可安心。”
她抬眸,看了眼抹泪的百里月,催促道,“快。”
百里月捂着嘴,泣不成声。
半晌,她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几名小秘书摆手,示意按照宓茶的命令行事。
授冕时的衣服和王冠都留在王宫里,百里月只能挑选相似的款式。
金线白底的旗袍,银枝黄钻的王冠,整个装扮并不复杂,宓茶在决定将帝国改制为王国时,便已怀抱了对尧氏的万分愧疚,自然也不会花枝招展地登上授冕台。
梳头的时候,百里月想看看宓茶头上是否长出了白发,可她一低头,眼前白雪满头,从一开始就没有留下一根乌发。
万千思绪隐于这银丝中,外人看不出,她亦无法诉之于口。
少时,女王装扮整齐,她握着金白灿烂的星汉杖向外而出。
何其讽刺,这柄星汉如意康乐杖和宓茶形影不离,却鲜少给宓茶带来多少如意、多少康乐。
百里月回想起自己年幼时观摩的那场圣女大典,大典的程序不算繁琐:圣女跪在生命女神的雕像下,谛听司仪教诲。
司仪对她说:“持杖者悲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圣女便对着神像叩首,“愿悲世间门苦。”
“持杖者解八难:王难、贼难、火难、水难、病难、人难、非人难、毒虫难。”
圣女再叩首“愿解世间门难。”
“持杖者治六灾:水灾、火灾、风灾、饥馑灾、疾病灾、刀兵灾。”
“愿治世间门灾。”
司仪又说:“持杖者怀四欢喜:顺境喜、逆境喜、善缘喜、恶缘喜。”
圣女又应了下来:“永怀欢喜。”
望着宓茶离开的背影,百里月死死咬唇,压抑住了哭声。
她们的族长、从前的圣女信守承诺,竭尽全力地做到了悲世间门苦、解世间门难、治世间门灾,然经历了八苦八难六灾,如何还能永怀欢喜?
什么样的牧师才能将这四者做全,什么样的牧师才能突破那一层瓶颈?
上天对她们未免太过刁难。
当宓茶走出房间门时,四周的士兵军官们脸上同时浮现了讶然和欢喜。
他们并不知道女王刚刚经历了生死攸关,他们只知道女王出来了,他们便有救了。
宓茶一人击杀五万禹军的战绩深入人心,让士兵们坚信:纵使再多敌军包围这里,只要女王在,尧国就没有意外。
“殿下!”“殿下……”“殿下!”
他们如释重负地和宓茶打招呼,急切地渴望她能立刻退敌。
在术礽和郁思燕纠缠的时候,禹军已经绕道攻向了营地,炮火声、枪声、爆炸声……在房内都能听得见。
区区一两万人,其中还有一半是非能力者,尧国根本抵挡不住。
所幸女王来了,女王来了,一切就都解决了。
在殷切地盼望下,宓茶又一次登上了高地。
先前的基塔已被禹国的高级军官攻破,防盾消失,国门大开。
她站在瞭望塔上,看见底下乌泱泱的人马、天崩地裂的火炮;
感知到远处重创了沈芙嘉又攻击郁思燕的术礽;
脑内是昨晚那两柄锈迹斑斑的神杖,盒中配着写有“新年快乐”的卡片……
宓茶闭了闭眼,在无尽的愁苦、在麻木的悲痛中又迸发出一分炽热苦辣的恨意。
禹国,欺人太甚……
姬方缙,欺人太甚——
她骤然睁眸,将星汉杖推至半空,金白色的法杖悬于正前方,布下了一层光明神圣的法光。
沐浴在这法光中,宓茶和星汉杖融为一体,然而眼中满是阴冷的杀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宓茶不在乎禹国对她怎么样,但他们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羞辱百里族。
最后这一战,她要打得姬方缙怕、打得禹国瑟瑟发抖,再不敢靠近百里族半步!
花百音大约为了抢占时间门,因而令部队直接攻击防盾,双方之间门距离极近。
战况激烈,土石迸裂之下可见度并不高,况且宓茶对于整个战场来说太过渺小,她站在瞭望塔内,没有禹军注意到她。
无人发觉之下,[群体复制]悄然蔓延了出去。
禹军猛烈的炮火陡然一停,[复制]如巨浪拍去,一瞬间门溺死了正在火拼的禹军。
“不好!”死亡令禹军发现了异样,一级指挥脸上划过惊恐,他连忙疾呼,“百里觅茶还在!百里觅茶出现了!全体后撤七公里!”
和宓茶交手数次,禹国也总结出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