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宓军才从付芝忆的院子里出来,那瓶茅台大半都是他喝的,可他走在夜风里,脸上看不见半点醉意。
宓军一路往着偏僻处走去,到了快要出谷的地方在停下。他对着虚空唤道,“翡丝芮。”
“姑爷。”黑暗之中,身形似蛇的女人走出,站在了他的面前。
宓军道,“明天你护送他们离开。在付敬赖自首之前,通知禹国他们的位置。”
翡丝芮看着宓军,迟疑道,“姑爷怎么知道他们要去禹国?”
宓军一叹,“他是个检察官。”
酒醉之后,付敬赖告诉宓军,他还是想要回国,不论这次的量刑如何,他都会老老实实地服完,出来后好做个清清白白的人,不给妻女抹黑。
“我知道你很擅长香术。”宓军侧身,“禹国派人来逮捕付敬赖的时候,我想场面可能会有点混乱,付先生和付太太或许会受伤,你要积极配合付芝忆。”
那张偏圆的脸上面无表情,明明外貌相似,却和宓茶的神色天差地别。
翡丝芮听明白了,宓军要她用香术刺激逮捕付敬赖的警察们。
“之后帮他们一家去国外找个临时住所,休养两三个月,偶尔慰问一下,三个月后向禹国警方报告他们的位置,他们会想明白的。”
翡丝芮低头,“是。”
如此一来,付芝忆一家算是和禹国彻底决裂。
付敬赖自己愿意在监狱中度过一生,可为了他而袭.警的女儿呢——他怎能眼睁睁看着风华正茂的女儿一辈子东躲西藏,或是被废去能力、在狱中度过最好的年华?他是多么以自己的女儿为傲啊。
翡丝芮和樊景耀都很久没有写过“每日报告”了,于是也淡忘了,他们的姑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即便只是在背后肖想一下他女儿的小男孩,这位姑爷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的手腕要比夫人和小姐凌厉得多。
在宓军和付敬赖喝酒畅聊的同时,宓茶也在和宓挺说话。
两人同坐在宓茶的屋里泡脚,宓茶问宓挺,“哥哥,宓氏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宓挺摇头,“虽然汀国帮我们澄清了,但人们大多不在乎辟谣,只记得谣言。再怎么样,也不如从前了。”
“我听说汀国好像给了一些补偿?”
“给了几个和政府的合作,也帮我们拉了一些周边国家的项目。”想到这个,宓挺脸色缓和了一些,他看向旁边的妹妹,笑道,“放心吧,两三年里恢复不难,信息爆炸时代,人们也记不住太多的事儿,很快就都忘了。再说,宓氏又不止餐饮这一项。”
宓氏的其他产业因为名字不同,因此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听起来会很忙。”宓茶拉住哥哥的手,低落道,“你和爸爸是不是很快又要走了?”
“是,我们最多只能再留一周。”宓挺回握了妹妹的手,脸上露出了些怅然,“不过经过这一回……我和爸爸会每天都会跟你视频的。”
百里夫人的死像是一缕青烟,不过是一晃神的工夫,她便袅然离去。
和无时不刻想要抱紧宓茶的郁思燕一样,他们都害怕下一次晃神又会失去家人。
“其实这一次我也不该来的……”宓挺垂眸,这句话让宓茶颇感意外,“为什么要这么说?”
男人喉结滚了滚,艰涩道,“那个陈氏,不是我亲生父亲来着么……我来这里,对百里族不好。”
“哥,你怎么能这么想?”宓茶睁大了双眸,“陈氏只是禹国这次犯罪的一个幌子,何况你压根就不记得他,我们也不记得你有个姓陈的爸爸,大家都知道,你姓宓,叫宓挺。”
宓挺咧了咧嘴,“是,我姓宓……”
可他心里有了道坎。如果没有陈氏,禹国也许就不会发动攻击……至少,不会那么大张旗鼓……
“好了。”妹妹要发愁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宓挺不想她再费心来安慰自己,于是抬脚,把水擦干,“我回房准备个会议,你早点睡。”
宓茶仰头看他,“哥哥,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可以和我一起睡。”
“说什么呢。”宓挺一笑,“咱们都多大了,你乐意你嫂子还不乐意呢。”
宓茶一惊,“你结婚了?”
宓挺笑笑,“快了。”
他端着水盆出去,倒完水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宓茶目送他离开,当那抹身影隐于房内后,她捡起了桌上看了两页的《军队指挥学》,再下面还有一本也是郁思燕今天给她的,《战争科学论》。
在前线时宓茶吃够了缺乏军事素养的苦头,回来之后,她将占卜暂且放下,专攻军事理论和常识,由郁思燕亲自授受她指挥学的专业课程。
洗完漱,宓茶又给付芝忆发了一条问候讯息,询问她那边情况如何。
付芝忆回复:“明天再看看吧”
这话让人灰心,但宓茶相信爸爸,爸爸说了能帮她劝回付芝忆一家就一定能劝回——她现在束手无策,也只能相信爸爸。
搁下手机,宓茶坐在桌前,一手拿笔一手压书,专心阅读郁思燕给她的书,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在网上查,查完还是不懂的就记录下来,预备之后询问郁思燕。
她看得很慢,这对宓茶来说是全新的领域,读起来晦涩非常。
看着看着,宓茶就开始走神。
她想起哥哥说的,是姬凌玉救了他们。
姬凌玉……小玉……宓茶分不清,姬凌玉这么做到底是为了替禹国减刑还是为了她……
听说姬凌玉为了救爸爸和哥哥被军事法庭判了五年的有期。这消息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宓茶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比知道沈芙嘉为了她做的那些事后还要难受。
这其中的道理很浅。因为宓茶知道,她可以用往后余生来对沈芙嘉好、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补偿沈芙嘉,而对于姬凌玉——她们终究再难回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