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姑
爹吩咐。”
罗艺目光幽深盯着跟前兄弟二人:“适才当着外人在,有几句话我不好交代。如今这儿都是咱们自家人,有什么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话锋一厉,“半夜之前,响马夜闯北门的一干事情,是你二人在从中作梗吧?”
罗成心中一凛,秦琼也猛然抬头。
正见罗艺目光深沉盯着他二人。
罗成知道罗艺心知肚明,瞒也无用,于是把头一低:“是。”
秦琼也忙道:“此事原与表弟无所干系,姑爹若是要问责,就问责侄儿一人。”
罗艺把脸一沉:“你们以为我敢问责下来吗!?你们两个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知道不知道如今朝廷对响马有多深恶痛绝!?幸亏此番武亮自投罗网,自己去投奔了东突厥,若是他当时反将咱们一军,去圣上面前撺掇一个北平王府勾结响马之责,你们二人觉得以圣上对北平的颇多忌惮,还会对我北平继续放任不管?只怕走了个武魁,明日就会再来个张魁李魁!陛下如今年事已高,原本就疑心颇重,而现在长安当中,太子晋王相争激烈,陛下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警醒非常!此时若是咱们正扎了陛下的眼,以北平如今的兵力,如何抗衡?你们想过没有?”
秦琼罗成低头不语。
罗艺先看向秦琼:“叔宝,你这般人品武功,将来要是入朝做官,什么样的官职不能胜任?你现在终究年轻,许多事情要高瞻远瞩一些。今次的事情,姑爹念在那些人终究救过你的性命,暂且放过不提。可是往后,你切莫再与这些人来往,知道么?这些绿林人,人品良莠不齐,与他们来往终究会误了你的前程。叔宝,姑爹的话,你听懂了不曾?”
秦琼听罗艺这话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可念着罗艺终究是他的长辈,也不好顶嘴,只垂头低声道:“侄儿已听懂。”
听懂归听懂,照不照着做就是他秦琼自个儿的事了。
罗艺摇了摇头,叹息:“本王知道,你们年轻人,重情义、讲义气。可是义气归义气,终究不能盲目为了义气也不顾大局!”他转眸,看着低头隐忍不语的罗成,“成儿,为父知道你心悦那单姑娘,可她终究是个响马,与你我,与罗家都是
站在对立面的人。你是为父的儿子,是将来幽燕九郡之主,来日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能为了这么个女子闹成这样!?为父这么多年悉心教导你,可不是让你为这么个毛丫头冲动不已的!罗成,为父把话摆在这里,这单家娘子要进我罗家们,绝无可能!你听见没有?”
罗成单膝跪在罗艺殿下,垂头抓紧了手,一声不吭。
“问你听见没有!?答话!”罗艺怒了。
秦琼侧眸,余光扫过去,但见身旁的罗成顶着罗艺的怒气,仍旧垂头一言不发。
“表弟……”瞥见罗艺盛怒,秦琼小心翼翼拉了拉罗成的衣袖,“姑爹问你话呢。”
罗成却低着头,铁了心一样不准备回罗艺的话。
罗艺一张板着的脸随着罗成的沉默越发铁青难看。
秦琼在一旁看着着急:“表弟!”
一刹那,罗成方才突然抬起头来。
他跪在殿下,抬头眼神如刺一般朝着罗艺扎过去。
他突然静静问道:“我对于父王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罗艺怔住,秦琼也懵了。
“你说什么?”罗艺铁青着脸,又问了一声。
秦琼一看罗成这是要跟他姑爹杠,连忙就去拉罗成衣袖。
可却被罗成径直挥手打开。
罗成按着膝盖,慢慢站起了身来。
罗艺也从桌案后站起了身。
父子二人之间隔着五步左右的距离。
秦琼在旁观看,却只觉得这父子二人当中所隔的是一道万丈鸿沟。
“在爹的眼睛当中,我算是什么?”罗成背脊挺直立在原地,眼瞳当中神色冷清,“是儿子?还是属下?或者就只是一把供爹调遣的听话的刀?爹指哪儿我就打哪儿,连一句争辩选择的机会都无?或者我就是爹雕刻的一具傀儡?连我说一句什么样的话,做一件事什么样的事情,都得尽数听手里提着线的您?我在这北平王府里,还有半点做人的自由么?”
“表弟!”秦琼如踩了个炸雷,惊跳起来抓住罗成的手臂,“别说了!”
罗成却目光直直看向殿上的罗艺,一手抽开秦琼的钳制。
“爹,你回答我的话。”
罗艺看着殿下目光森冷、面容镇静地说出这番话的儿子,突然对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
这孩子他养育了近十八载。
这样的质问,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第一次听闻。
罗艺突然觉得好笑:“你说什么?你跟我谈自由?”
“姑爹!”秦琼一面拉着罗成一面赶忙与罗艺道:“姑爹您莫要与表弟置气,他这段时间人忙得没时间休息,说话不知什么大小的,您千万别与他置气!”说着回头过来使劲给罗成使眼色,“表弟,快别说了!”
“无妨。”罗艺慢慢笑一声,“你让他说。我瞧着他对我这个做父亲的已经不满许久了,你让他说。”他目光沉沉,鹰隼一般锐利地盯着罗成,“你觉得我没给你自由?”
“难道不是吗?”罗成针锋相对毫不退让,声音冷静清晰,“从小到大,我在这北平王府走的都是爹给我安排好的路。学什么武功,念什么书,交什么样的朋友,说什么样的话,将来应该做什么样的人,当多大的官,娶什么样的妻,生几个孩子。我的过去与现在,难道不都是按着爹说的在做吗?从小到大,爹问过我的意思吗?问过我喜欢做什么样的事吗?问过我喜欢当什么样的人吗?不,您从来没问过我,您只觉得您给我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是我没办法反驳的。可是爹,您给我安排的一切,没一样是我真心喜欢的。”
罗艺抓着桌角的手收紧,他颤抖的声音里压着怒气:“你继续说。”
“好,您要我说,我说便是。忍了这么几十天,我早就想跟您把一切说明白!”罗成直视着殿上高高在上的父亲,瞳仁的深处巨浪翻涌,“这北平王府说是家,可却与军营无异,自小到大,爹您为帅指点江山,我这个做兵将的便只有听从的令。爹您在军中多年,习惯了用对待兵将的态度来对待我,可我虽是您的兵将,却更是您的儿子!我也是人,亦有七情六欲,亦有我的喜恶,可爹您却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只要您认为是对的事情,不管我愿意与否,您都非要逼着我去做。在这北平王府里,我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无!”
“您知道为什么当年,我会突然与武姝交好?我不是喜欢她,只是因为爹讨厌武家,那我就偏生要与武家的女儿来往。我不敢违抗您,我只能这样做来
表达我的不满。”
“您说单嫣会左右我的喜怒,会是点燃我与您之间战火的那颗火星,您错了。”
“我早就想挣脱您的束缚了。单嫣的出现,不过是提早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就算没有她,终有一日,儿子也会在您的跟前与您说这番话……”
“当——”
“表弟!”
罗成的话未说话,殿上便突然飞来一方砚台,狠狠地砸在他的额角上。
“当啷”一声,砚台滚落罗成的脚边。
“姑爹……”秦琼惊声抬头,看着殿上双手撑着桌角,气得浑身栗抖的罗艺。
罗成额头上被砚台磕到的伤口处缓缓爬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