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岩沉思一阵,终于又回到了平常心,他清楚自己只是个凡人。
眼下他是大明朝最高位的文官之一,乃皇朝刑律方面的头等人物、地位尊崇,又受帝王委以大任,在北方的声威突起;但他也有过狼狈钻营的时候。
或许世上确实存在一些具有大胸怀、即便遭贬斥时依旧满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然而薛岩显然不是那种人。想当年,他有过为了自保求存、干起媒人之事改投门面的事,也有过被异族俘虏、强装视死如归的窘迫。即便是现在,薛岩也没法骗自己,难道没有贪恋荣华富贵的私心?
不过他似乎没觉得自己很糟糕,想要生存,想要富贵,又有多大错?只不过他觉得,反而是别人把他看得太高深了。
裴友贞不知何时已拿出了卷宗来看,他的声音道:“燕山附近有些屯堡,属于大宁城管。大宁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会不会早有察觉?”
王斌的声音道:“不说屯堡,卫所当官的,谁没几个熟人哩?俺们大张旗鼓地来,当然瞒不住。”
裴友贞建议道:“咱们或可先派人安抚大宁文武,迷惑、稳住他们;待大军进驻,再诱捕之。”
薛岩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圣上有时在臣子跟前言语,怕臣子会错了意,便特意提醒,圣上要办甚么重要的事必明说,叫大伙儿不用猜。”
裴友贞顿时肃然起敬,点头道:“薛部堂言之有理,下官唐突了。若诱捕罪将,只怕将来上下离心,平添猜忌之心。”
薛岩道:“裴侍郎明白人。他们要跑、要顽抗,咱们也不怕麻烦,明着来便是。”
话这么说,薛岩却马上又道:“辽阳那边的人到了,立刻知会本官。”
裴友贞道:“是。曹都指挥使的人?”
薛岩点了点头,看向王斌道:“咱们营里的锦衣卫将领,能管得住大宁城的锦衣卫校尉么?”
王斌道:“去年底圣上幸辽东,随行的锦衣卫指挥使张盛,奉旨敲打过辽东的锦衣卫校尉,换了些人。这回跟俺们中军出来的锦衣卫将领,是个姓王的把总,正是张盛身边的人。俺只消叫王把总联络大宁城的人,大抵能弄清楚不少事啦。”
薛岩赞道:“定国公勇猛善战,不想还是个胆大心细之人。”
王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仿佛干过甚么类似的事、才会露出这样不以为然的神情。
薛岩便道:“着王把总,尽快将大宁城的情状报来。”
裴友贞道:“下官立刻吩咐此事。”
……锦衣卫原来属于京营诸卫之一,乃皇帝亲军,现在名义上亦是如此;只不过干的事区别与诸卫,沉浮几度之后、而今恢复了缉拿刑讯之权。他们会打探一些民间的情况、诸如物价涨跌这等小事,但百姓几乎无法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真正有资格与锦衣卫打交道的,
都是官|僚大地主富商,地位低的还不行。
各地负责日常监督官府衙门、办事的锦衣卫校尉,全由京师衙门派遣。大宁城的锦衣卫校尉并不多,军职最高的只是个总旗,名叫周元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