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房出神地收拾了一阵,便褪去外面的衣裙,便吹了灯上床就寝。
这里的宅邸、房间,这张床,都不再是她在凤阳时的样子;但是在黑暗之中,她久久地睁眼平躺着,又仿佛回到了凤阳。那时她也不止一个夜晚这样躺着,想起高煦,恩怨情仇难以分辨,心烦意乱难以入眠;今夜的不同之处,是她的心更乱、更强烈,而且有一种紧迫感。因为今年剩下的漫长光阴里,与他只能见这一面了。
她的双|腿在薄被里紧紧地并拢着、绷得很直,一动不动,有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般,已然毫无生息。
不知过了多久,恩慧也不知究竟是半夜、还是凌晨了。她终于有了点动静,时不时看了一眼窗户,想知道天色是否泛白;不过外面仍旧漆黑一片,或许时辰就在三更左右。
木床轻轻响动了几下,恩慧终于“窸窸窣窣”地摸黑走下了床,用脚碰到了鞋子的位置,然后摸到火折子、吹燃之后点了灯。
恩慧坐在等下又发了许久的呆,实在是想得累了。她的眼神一凝,吸了一口气把灯吹灭,便默默地向房门口走去。
她出得房间、小心地关好,便一声不响地沿着屋檐下的檐台,走到了另外一间房门口。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灯光很朦胧;恩慧穿着浅色的亵衣,一个美|艳的妇人半夜三更幽幽地站在那里,若被人看见了、必然有点扎眼。
她犹豫了好一阵,不敢站得太久,终于伸出发抖的手去轻轻掀了一下房门。木门竟然轻松地开了一道门缝!
恩慧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她离开时顺手掩上了这道房门,也不知高煦是忘了上门闩、还是故意留着的门……若是后者,敢情自己的心思一切都已被他看透?恩慧顿时有一种、好似被人窥视了身体的羞|耻感。
但她还是侧身闪了进去,重新关紧木门。此刻她的心里早是一片空白,纠缠得疲惫不堪的一颗心、无法再徘徊,只不过是继续将起床之际、想好的事继续下去罢了。
“恩慧?”高煦的声音道。他也没有睡着,不然她的动作轻得没有动静、无法吵醒高煦才对。
恩慧咬着嘴唇,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嗯……”
她轻轻挑开帷幔,便坐到了床边。沉默了片刻,她轻轻地颤声说道:“废太子的事……高煦为了我不惜违背道德;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既然苟活于世,我也应该背负失德的羞辱,至少不会愧疚了。你想看就看个够罢!”
朱高煦伸手过来,沉声道:“没有人知道的,你不能放松一点么?有些事就算咱们不做,还不是要被人猜疑。”
恩慧道:“天知地知,你也知道。但我想变成那样受人唾弃的人!”她说罢一滴眼泪,毫无防备地滴到了高煦的手背道。
朱高煦借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依稀灯光,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背,又道:“这世上冥冥之中的是非规则,极可能并非世人臆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