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她发现,爹爹竟然被冤判了死罪;她心里也非常清楚,那确实就是个冤枉。但她居然完全不恨那县官,也没感觉到伤心……卖了她两次的亲爹,千蕊心里怎么也伤心不起来。
当然她表现在外的样子,那是伤心欲绝,毕竟得让那么多人看到她的孝道。不过她的眼泪,没有一滴是为爹爹流的,完全是因为可怜姆妈。
昨夜宦官黄狗就派人去准备孝衣了,早上千蕊便披麻戴孝,带着一大群人去山岭上,祭拜先父去了。
她跪伏在一座简陋的长满了荒草的土丘前,实在伤心不起来,只好努力想着姆妈艰难的一生、昨夜姆妈端着一碗白米饭发抖的手,她顿时悲从中来。跪伏在坟前哭得像个泪人儿。
“哇……”忽然一声大哭。千蕊侧首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个穿着青袍的知县。知县哭得比她还凶,一面垂头顿足、一面奥陶大哭!
余者诸官员,也在附近悲切感叹,有的还假装拿袍袖轻轻揩着干燥的眼睛。
当然最伤心的人还是知县,他像死了亲爹似的。但千蕊觉得他的伤心是真的,毕竟仕途似乎要完了!
千蕊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但是她骗不了自己:她不仅不恨这县官,此时反而同情起他来。
因为一时同情,千蕊忽然想到:若是自己开口帮县官开脱,叫按察使司的官员、只查办那个严刑逼供的狱卒,能不能帮到县官一把?
这样做,杜千蕊必定在江西士林、会得到不错的名声;官员们得了宽容,当然会为杜千蕊说好话!但是杜千蕊想了想,还是轻轻摇了一下头,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慎言慎行、免得被人抓到干政的把柄。
她祭祀了先父,便站了起来,一脸泪痕哽咽道:“诸位官员,不要因为我的缘故,便重罚涉案人等。必应依照《大明律》,照朝廷国法公正处置此事。但先父确实是冤枉的,我是他女儿,知道他的为人、必定不会杀|人。”
一个官员忙作揖道:“杜夫人明事理、识大体,下官等钦佩之至。”众官急忙附和。
杜千蕊又道:“圣上有圣旨下来,要我们尽快回京觐见;我不敢耽误,今日便启程。此行因我之私、耽扰了诸衙门公务,我回京后便向圣上请罪。”
按察使官员忙道:“夫人只管放心,下官等必得严查此事,给夫人一个交代、还杜家一个清白。夫人此行节俭爱民,下官定上奏章,据实称颂夫人通达情理、孝心感于各乡之事迹。”
杜千蕊听罢,也很懂事地轻声道:“诸位也操劳了,我会在圣上跟前美言。”
她接着又对旁边呆呆站着的姆妈道:“姆妈跟我进京,让弟郎尽尽孝道。爹爹的坟头,叫弟郎来打理,这次我们不能耽搁时日了。”
她其实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也是为了孝道。因为千蕊知道她姆妈的,对爹爹也是多怨恨、不一定关心修不修坟头。
等大伙儿从山岭上回村时,宦官黄狗禀报:“一些百姓自称是夫人的亲戚,欲见夫人。”
杜千蕊的眉头微微一皱,想起昨夜姆妈说的“人人戳她脊梁骨”,她便不动声色道:“我们要赶着进京,战船已在鄱阳湖案等候了;此时不能耽搁。你去打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