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听到那茶杯的声音,也知趣地闭了嘴,反正圣上已经明白,也没必要再多说此事。
君臣二人沉默良久,皇帝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在强自镇定:“此事既然已经如此,暂且便如此罢。”
齐泰听了,并不失望。虽然皇帝没说马上要找黄子澄算账,但这个账已经到皇帝心头了。
齐泰镇定地权衡再三,认为此事已无法拖延,只能豁出去了!
他当即便开口道:“臣斗胆进言,圣上万勿被黄子澄欺蒙。这几年来,黄子澄在朝中结党营私,党羽遍布朝野,现在连圣上的后宫也要攀附!黄子澄借助帝师身份,利用圣上之信任,满口仁义道德……”
“你今天密告此事,就是为了要斗翻黄子澄吗?”皇帝突然冷冷地问了一句。
齐泰听到这句话,浑身都是一颤!秋日的凉意并不能阻挡汗水,他的额头上很快就沁慢了汗珠。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寒窗苦读十年的孤苦,想到了全家全族的前程都在他一个人身上……汗水没有让他感觉到热,反而在一瞬间全身充满了冷意和恐惧。
然而后悔么?
齐泰在内心深处否定了后悔。这事儿太大了,又很急,马上朝廷就会确定前线的主将人选!他已经别无选择,必须棋行险招,抛却圣贤书里那些中庸之道。
这不是忠不忠、公不公的问题,而事关数十万将士的血肉性命,以他齐泰一个人一家人的命,担得起么?何况万一燕逆真的成了事,他齐泰的名字还写在檄文里,全家跑得脱?
三十六计云,两权相害取其轻耳!
齐泰“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把脑袋“咚”磕在地板上:“圣上,臣绝无私心,更不想斗翻谁!只是事关重大,叩请圣上不要偏听骗信黄子澄一人。曹国公用不得!若圣上不放心身份稍低的武将,要选勋贵大将,就是郭英也比李景隆好!”
“哼!”皇帝的心情很差了,“满朝文武,谁不是这么说?谁不是像你这般,绝无私心,满嘴公心忠心?”
齐泰的脸贴在地板上,浑身颤抖,突然他抬起头道:“圣上若觉得臣不忠,假公营私,只要一句话,臣可死矣!臣以死谏言,杀了臣,不用李景隆!”
“你敢逼朕?”皇帝怒道。
齐泰道:“圣上继大统于皇祖,谁能逼圣上?圣上不必听任何人的意思,国家大政,圣上一人决之!若是臣之死,让圣上能听从自己的意愿决断,臣死而无憾!臣之死活,不过圣主一句金口玉言。”
皇帝气得袖子发抖,伸手指着齐泰,又收了回去,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时皇帝忽然冷笑了一声:“齐尚书,你想以命搏名,朕能如了你的愿,那朕岂非要背上昏君暴|君之名?”
齐泰久久跪伏,已是无言以对。心道:今上就是太顾惜名声,像放走燕王诸子的事,如果不是顾名声、何必管那燕王世子的死活,放走之后又怕人说,全数推到“有司”身上;又如对待燕王,今上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却不愿意担负杀叔之名,只想将士体察圣心,将燕王阵斩了事……其实在齐泰看来,圣主锐意进取,想有大作为,哪能全做好事?食肉者皆如虎狼,荣华富贵争得你死我活,不做些心狠手辣的事,如何能行?
过了一阵子,皇帝情绪稍平,说道:“朕自有主张,你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