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远觉得有些丢脸,她娘的脾性就是这样,多事、嘴碎、粗俗,这话家里自己知道也就好了,若是传到了陈夫子耳中,陈夫子和陈静姝该怎么看他?
“娘!”林志远不满道:“陈夫子不知我们家跟阿莞的事情,您说那么多,闹到书院,岂不是让我为难?”
林母这才反应过来,“你说得对,是娘想岔了,日后不说了,不说了,等你高中了,娘就摆十桌二十桌宴席,看谁还说什么!”
转眼间,三月悄然而逝,月末,村民们等待了小半月的春雨,终于淅沥沥下了。
潮湿温热的回南天里,高粱种子也在这个时候种下地了。
这倒不是什么技术活,一家一户,目前拥有的土地最多也不超过五亩地,种了两天,跟着种高粱的人,基本都种上了。
没有种的,看到跟着云莞一起做事的,都挣得盆满钵满的,心里也酸得很。
有人伸长了脖子往高粱地里看:“就没见村里种过高粱的,哼,别到时候,长不出苗来。”
“就是就是!”
云承财一家最不喜云莞,自从云莞带着大伙儿种高粱和酿酒之后,就没少在背后说闲话,巴不得云莞家的地里长不出高粱。
这些事儿云莞倒懒得管,高粱种下之后,山洞的水管也架好了,半山腰修了一个小型的蓄水池,直接引水至山洞,这下可方便了酿酒的工人,也提高了效率。
萧韫之听说了之后,来山洞逛过一圈,为云莞的引水工程赞叹了一顿,顺便顺走了好几坛好酒。
赵记布庄也正式开张,更名为彩丝阁,桃花因为赚多了钱得以买药,父亲和祖母的病也渐好,如此有了时间,便带着几个一起学刺绣的姑娘,去彩丝阁帮云莞做事。
开张的当日,几个绣娘穿戴着云莞改良设计过的新衣在彩丝阁里跟客人们推荐彩丝阁的绣品和新衣裳。
因为自己做的新衣裳就穿在身上,款式新鲜,花样漂亮,不用如何说,只让顾客瞧一眼,便看得出好不好,尤其云莞为了店铺开张,费了好一番脑筋,让桃花等几个姑娘连夜赶出的新裙子让人眼前一亮,光是开张第一日的促销活动下的订单,便能让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未来一个月的营业额都无需担忧。
但是,彩丝阁开张大吉,砸场子的却也来了。
孙柳儿被云莞坑了一顿,出了将近三倍的价钱买下了一个对孙家而言,根本没有多大用处的布庄,简直是将孙家的钱砸到粪坑里去。
孙老板一开始不知情,待后来孙柳儿自己不小心将事情吐露了出来,气得孙老板差点吐出一大口血。
他认定了,女儿就是被云莞给骗了!
找不到布庄的掌柜,孙老板便杀气腾腾地来人间至味找云莞。
“云莞,云莞呢!给我出来!”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来算计我孙家,不要命了!”
他一冲进人间至味,便大声嚷嚷,势必要找云莞算账不可。
人间至味里的人都被这阵仗弄懵了。
云怀诚听到动静立刻走上来,和气道:“孙老板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你还问我怎么了,把云莞给我叫出来,我孙万钱还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孙万钱气红了眼,指着云怀诚大声道:“把人叫出来!”
云怀诚大约猜到,孙万钱过来,是为了当日云莞跟孙柳儿竞价买布庄,结果将孙柳儿算计了一笔的事儿,孙家吃不下这个哑巴亏。
但这是哑巴亏么,在云怀诚看来,可并非如此,孙家在镇上的底蕴比云家深厚,可自从人间至味开张之后,背地里,孙万钱也做了不少打压人间至味的事儿,且不说前些日子,人间至味想订一批货,便被孙万钱从中作梗,再往前一些,千山酿刚出来时,便联合几个商户抵制云家的销路,堵死了云家在陵阳城下辖下另外两个镇上的生意。
这些事儿没有放在明面上来,但都是做生意的,谁堵了谁的路,还不清楚么?
别说因为孙柳儿大小姐脾气想抢云莞的生意,还骂她,云莞当日那样坑孙柳儿,也无非想告诉孙万钱一声,你堵我的财路,便别怪我在别处断了你的路。
“孙老板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这么多人还看着呢。”暗潮汹涌在深流,表面上云怀诚依旧和气。
“我管你什么人看着!”孙万钱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仆小厮,一副财大气粗的霸主样儿:“今儿云莞不出来把话说清楚了,我就将你们人间至味咋个稀巴烂!”
“孙老板。”
孙万钱话音刚落下,云莞便悠悠然从后厨出来,少女眼眸含笑:“怎么要砸我人间至味呢?这样大的火气,您便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看扶疏公子的面子不是?这人间至味,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孙万钱被一句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气急败坏道:“我没想到你这样年纪小的姑娘,竟然如此心思歹毒,从柳儿身上骗走银子,哼!云家若是没有钱了,跟我说说,我孙万钱也不是不能借个几千两,你骗我女儿算怎么回事?云姑娘,做生意以诚立信,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我看人间至味今早关门,免得祸害了镇上的百姓!”
这会儿大白日的,在人间至味吃饭喝酒的人都不少,听到孙万钱的叫嚷,都不由得看了过来,更是对他口中云莞骗钱之事感到惊奇。
这话就在客人的面前说,云怀诚听得不高兴,但云莞面上却并无怒意,依旧含笑道:“多谢孙老板指教,至于诚信之事,便不劳烦您教我了,等您先将给官府的税交齐了咱们再说这几件事?”
孙万钱脸色大变:“黄口小儿!”
云莞弯眸笑道,“孙老板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一码归一码,您来找我既然说的是布庄的事儿,何必扯上别的事儿,我年纪小,许多事儿都不太明白呢,一般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被逼急了,也不知道自己能说出什么话来。”
孙万钱气得胸口起伏,云莞面上笑意一收,冷冷地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咱们便说回正事儿,我何时从令爱手上骗走过银子?”
“布庄的事情,你不敢承认!”
云莞悠然一笑:“布庄?说起这个事,我正想问问孙老板呢,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同在一个镇上,不带您家这样抢货的,分明是我先看上的店铺,您家横插一手,又是几个意思,莫不是欺负我年纪小呢,还是咱们这些刚刚起家的新人?”
孙万钱怒气腾腾,负手道:“抢货买卖看的就是谁有钱,价高者得!”
云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错,价高者得,我家不如孙家富贵,竞价不过令千金,所以我退让了。”
“你!”孙万钱这才反应过来,两三句话,自己就被云莞这个小丫头给绕回去了,自己反而是理亏的那个。
蛮不讲理讲不过云莞,孙万钱大气:“伶牙俐齿!给我砸!”
“谁敢砸!”
“慢着!”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一道是少女清亮的嗓音,另一道,则是少年慵慵懒懒的声音。
萧韫之从门外负手走进来,直接问道:“孙老板想砸我的店?”
孙家因为想将女儿嫁给萧家被拒绝,孙万钱本就不满萧家,但也不敢在太平镇上明目张胆地跟萧家冲撞在一起,见到萧韫之过来,孙万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韫之幽幽道:“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态度,不知道的,还太平镇的商铺,都是孙家想砸就砸,想抢就抢的呢?”
孙万钱咬牙:“扶疏公子说笑了!”
“爷我一向不太爱说笑,您今儿想咋我的店,是几个意思?”言毕,萧韫之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
萧韫之也没出声,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半晌,孙万钱才挥手,身后跟着作势砸店的人才收了手。
孙万钱怒道:“走!”
“慢着。”萧韫之慢悠悠出声。
“扶疏公子还想做什么?”
萧韫之勾唇笑了笑:“我家小阿莞年纪小,您这样吓着她,一来便骂我家小阿莞不懂诚信,让她干脆关门了,小姑娘待会若是跟我这个做兄长的哭鼻子,我该找谁说理去?”
云莞:“……”好气哦,可是不能拆萧扶疏的台!
孙万钱一口老血被哽在心口,看了看云莞,又看了看萧韫之,最后在萧韫之看似笑意慵懒实则强硬的态度中依旧沉默了半晌,道:“老夫言语无状,云姑娘别放在心上,既然是生意,今后便各凭本事,告辞!”
孙万钱再有钱也不敢跟萧韫之叫板,当下又带着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但孙家和云家的梁子,结下是不可避免的了。
跟客人致歉,招呼他们继续用膳之后,云莞才拉着云怀诚道:“二哥,跟孙万钱这样的,咱们也没必要和气。”
云怀诚哭笑不得:“二哥哪是跟他客气,这不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么?”
云莞笑了笑,没再多说,“我去厨房继续忙了。”
“行!”
瞪了萧韫之一眼,云莞转身往后厨去,她今日忙了小半日,事儿还没有做完呢,也懒得跟萧韫之算方才的账了。
倒是萧韫之瞧着小姑娘不快的模样,心中失笑,晓得她必定是因为自己方才哪她来打趣而在心里记了仇。
摇头跟上去,萧韫之在云莞额头轻敲了一下:“小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
“再那我来打趣,别以为长得好看我便不打你!”云莞打了一下萧韫之的胳膊。
萧韫之失笑,心中暗道,本就是个小姑娘还不兴人说,这脾气也不知是被谁惯出来的,不过倒也没反驳,不然小姑娘怕是更不高兴了,跟着云莞进了后厨,便见她在招呼人忙着砌砖,做一个像是炉子又像是窑子一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