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回乡路

一行人站在路边聊天。

其中被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周辞白和陈知年。

甚至有人在听说周辞白是医生后,想让他帮忙把把脉。

周辞白只能无奈的说,他是西医,而且专攻二科。

“还有医生不把脉的吗?”他们以为所有的医生都会把脉呢。

“医院的医生都是西医吗?好像也有把脉耶。”

周辞白扶额,他怎么给一群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清楚的人讲述中医、西医?

对于这样的事情,陈知年就比周辞白有经验多了,“中医开的是中药,西医开的是打针和药片。”

周辞白惊呆了,还能这样说?然后就看大家一脸恍然的点点头,“所以,小周平时给别人开的事打针和药片?”

“自己看不出什么病症,要先用机器检查,然后才能对症下药是不是?”

“用机器很贵的。好像那个b超还是c超的,就很贵,要几十元一次呢。”

“如果能把脉看出病症,就不需要用机器了。所以没有本事的人才会依赖机器。”

“以前,把把脉就能看出什么病以前,一把艾草就能药到病除,现在?呵呵。”

这两个‘呵呵’很刺耳。

周辞白摸摸的后退几步。

大家已经从周辞白的工作工资说到艾草的一百零八种功效了。

“别介意。他们就随便说说,吐槽一下。一会,他们就会忘记自己刚刚说过什么了。”

周辞白摇摇头,“不会。其实,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的。西医的确过于依赖机器了”

陈知年不懂这些,但她会认真的听周辞白说起工作上的事情。

一行人一起等到八点,车还没有到。

路过的长途客车倒是有不少,售票员站在门口,一手扒着车门,一边大喊‘开平、阳江’或者是‘阳江、湛江’又或者是‘吴川’‘海口’之类的。

一边喊着目的地,一边喊价钱。

因为快过年了,车费也是一天一个样。

只隔一天,车费有可能就要翻倍了。当然,一般情况不会涨得这么厉害,但对于出来打工的人来说,即使只涨几元也是心疼的。

几乎每一辆车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就连过道里都站着人。

看到有人站在路边等车,司机会特意的放慢车速,售票员则站在门口一边挥着手一边喊‘海口,海口,上车了。’

某某地,多少钱。

售票员喊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回跳下车来询问‘去哪去的?’

陈知年抿抿嘴,已经不敢想象回青山镇的车有多挤,真的可能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背井离乡,从来不是一个容易的词。

从出来都回去,都带着艰难。

但所有的艰难都阻挡不住大家回乡的心。

“去哪的?海口,海口的上车咧。”售票员站在车门上,朝着人群大喊,“不要再等了,后面的车都满了。现在不上车,一会想上也上不了。”

“赶紧的上车。去哪的?”

售票员看陈知年这一拨人特别多,过来问问,“去哪的?要是顺路就赶紧上车,千万不要等。越等越没位置,现在回去能有个站位就不错了。”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可不能再等了,否则过年都得在路上。”

小叔摇摇头,“不顺路。我们到h县。”

这的确不顺路了。

售票员果断转移目标,然后就看到售票员在和不远处的几个人说话。原来,对方的确是回海口的,不过,打电话订的是另外一辆车。

最后,售票员以减少二十元的车费成功把人拉上车,然后离开。

“阿年,累了吗?”周辞白拉着陈知年的手,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回乡的艰难。虽然在路边站了很久,但众人的脸上依然带着兴奋的光,伸长着头,看向车来的方向。

这是一种能回家的兴奋和激动。

虽然苦,虽然累,但他们甘之如饴。

一个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意,一个个人的眼里带着幸福的光。家,在另一头牵挂着他们,让他们不管离得多远,都归心似箭。

不管离得多远,不管多难,都要回家看看。

周辞白第一次看到这种‘为了能回家,我可以吃尽世间所有苦’的态度和精神,真的很震撼。曾经看书,说越是底层的人越是坚韧。

这句话真的不假。

因为受的苦足够多,也不在意再多这一点点。

“我不累。”陈知年看向周辞白,轻轻挑眉,“你累了?”

周辞白嘴角抽抽,因为他从陈知年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么快就累了?你很不行啊。’

“我是说,要不要打电话问问,车到什么地方了?”

每来一辆车就点踮着脚探着头看,很不方便,而且危险。

有些人为了能第一时间挤上车,抢个位置,每每看到车来就提着行李飞快的跑过去。如果不是回家乡的车,再提着行李跑回来。

这样多危险?

周辞白看着心惊胆颤。

“问问吧。已经八点半了。”陈知年鼓着腮。不过,也习惯了。这车要是能准时才见鬼呢。陈知年曾经听堂哥说,他有一次在路边整整等了一夜。因为车坏了,在松岗修车,而堂哥和几个老乡就在东莞整整等了一夜。

没有电话,联系不方便,只能傻等着。

等着,等着,然后天亮了。

有什么办法?

为了回家,为了见到整整一年没见的亲人,什么苦都能吃。

“小叔,车的联系卡片呢?让周医生打电话去问问,车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到了。”小叔在衣兜里掏了掏,“咦?怎么不见了?我明明哎呀。”小叔拍拍额头,“我忘记带了。”

小叔记得自己在出门前掏出卡片打电话,然后然后,“我放在桌面上,忘拿了。我当时还忙着收拾吃的呢。”

“就知道你‘大头虾’丢三落四的。我带了。”小婶把联系卡片递给周辞白,“忙起来,就顾东不顾西。”

“占线。”周辞白只能再等等。

再次拨打,还是占线,可见售票员有多忙了。

终于接通,只是对话说话太快,又是青山镇的方言,周辞白只觉得耳边飞过一群黑乌鸦,叽叽喳喳,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无奈,周辞白只能把手机递给小叔。

“车快到了。不过,没有座位了。”

周辞白看向陈知年,“没有座位了。”想到要站二十多个小时,周辞白就心疼。

“还是要回去啊。”陈知年晃晃周辞白的手臂,“别担心。会有小凳子的。”最差的情况就是连小凳子也没有。

“站一站,也没事的。”

当初,陈知年在市读高中的时候,几乎每次坐车回青山镇都没有座位。但有什么关系呢?站着也能到。

唯一心不爽的就是,即使站着车费也没少。

不管坐着、站着,车费都是一样。这让陈知年在高中时候没少吐槽。

周辞白怜惜的捏捏陈知年的小手,很想说,要不开车回去吧。然后想到小叔说的抢车,又觉得不安全。

从春运开始,小叔就听说了不少这样的事情,然后给周辞白科普为什么会不安全?从h县城到青山镇需要三个多小时,这三个多小时里,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家,地广人稀。有些人为了捞一笔过年,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只抢车还好,有些狠些狼些的人更是直接伤人。

甚至直接埋在路边当花肥。

没有摄像头,没有人迹,即使查也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青山镇的人即使是开摩托车回去,也是成群结队的,绝不走单。陈知年的父母也是开摩托车回乡,从东莞到青山镇,然后再到清水村。

没有十个人以上结队,是绝对不敢出发的。而且,这些人的摩托车后,还会放着木棍或者铁棍,以防万一。

务必做到,即使打起来也不吃亏。

听了小叔的科普后,陈知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晚上九点四十分,车终于缓缓驶来了。

一群人激动的提着行李,飞快的冲过去。一手提着一个蛇皮袋,一手提着两个蛇皮袋,冲得飞快。

售票员站在门口大喊,“青山镇。打电话定位的赶紧上车了。”

周辞白很佩服的看着一手提着两个蛇皮袋的大叔,脚步飞快,一边跑一边问,“还有座位吗?还有座位吗?”

售票员直接一个白眼,“现在哪辆车有座位?有小凳子就不错了。”售票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行李箱的门打开,“自己认清楚自己的行李,下车可不要拿错了啊。”

“赶紧放好行李上车。”

“回家去。回家去过年了。”

售票员大喊,“h县,h县的,上车了。过年了。”

“小叔,等等。”陈知年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支红色的彩笔,在他们的行李上写上‘青山镇清水村’。

写一面不够,写两面。

看不到就是眼瞎。

再拿错,就是故意的。

陈知年觉得自己一会可以建议司机准备数字标签,两联,一联贴在行李上,一联给行李的主人,凭着数字标签拿行李,这样就能大大的减少拿错的可能。

如果不是故意,应该没人喜欢拿别人的行李回家。

打开蛇皮袋,看着别人的行李,多糟心?

陈知年在一个个蛇皮袋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行字,然后还标上(19)、(29)等数字,因为他们家一共有9个蛇皮袋,陈知年五个,小叔小婶四个。应该是这一行人里,行李最多的人。

陈知年把每一个都标得清清楚楚的。

“大妹,帮我标一下。我这些全是新衣服,可不能被人换了去。”

“大妹”

大家都让陈知年在行李上写上‘青山镇’或者‘清水村’等字。

售票员看着这一群人,有些不耐烦,“都是衣服,谁稀罕拿错?赶紧上车,别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

听到这句话,大家不高兴了。

“我去年坐你的车回家,行李就丢了。”

“我也是。被人换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怼的售票员无话可说,因为大家说的是事实。而他们车每年都会因为丢行李而没少赔钱。

售票员摆摆手,“赶紧上车。赶紧上车。”

上车?

当然不能,还要讲价呢。

是的。

装了行李才开始讲价。

陈知年站在小叔小婶身后,任由她的老乡们在讲价的路上冲锋陷阵。

周辞白看着青山镇的人和售票员用方言扯皮,扯了大半个小时后,售票员同意每人便宜十五元。

“哎呀。真是怕了你们。”

“你们小声些。可不要让车上的人听到。现在的车费是一天比一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