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迟看到那中年人领着蜘蛛男走到云霄飞车旁,此时月色还算好,因而他清清楚楚看到,在那停在站里的车子上,一排排脸色青黑的人正端坐在上面。
那些人有的半个头开了瓢,有的断胳膊断腿,一一看下来,除了蜘蛛男没有一个健全的,就算是中年人同样肢体残缺。
殷迟先前之所以没看出来,是因为那些残缺地方,都被用线缝了起来。
就像是缝制一个破布娃娃,又像是敛容师缝合后的尸体。
云霄飞车上的“人”头看着一个方向,一起等待着中年人将蜘蛛男带过去。
蜘蛛男好像全没察觉到诡异之处,顺从地坐上了留给他的座位。
还是白天他坐的位置。
座位坐满之后,云霄飞车缓缓启动了。
殷迟皱了皱眉,启动之前,跟蜘蛛男坐在一排的中年男人似乎回头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他没有离开,缓缓注视着云霄飞车在轨道上行驶了起来。
殷迟还记得中年男人被推下去的地方,那里白天还躺着一滩破碎血肉,但现在除了地上沾的血迹,那些骨头、碎肉和脑浆却不见了。
指尖轻轻点着戒指,他觉得这也不奇怪,毕竟人都爬起来找仇人一起做云霄飞车了,尸体不见也很正常。
夜里的风有些凉,殷迟双手插兜,坐在公共长椅上静静等待。
没让他等太久,云霄飞车在经过某个地点的时候,有人从上空突兀地坠落下来。
落在地上,摔成一滩烂泥。
殷迟回忆了一下,是白天中年人摔死的地方,一模一样。
看到这里,他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打算离开。
夜里犯困,不想跟鬼怪直接起冲突。
在快要走出能看到云霄飞车的范围的时候,一声嘶鸣传来,是车子到站了。
殷迟也不知道在什么感觉的驱使下,他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看到地上那滩被摔得稀烂的血肉,又重新歪歪扭扭地爬了起来。
刚爬起来的时候身体还很破烂,在走了几步之后,很快恢复了完好,然后那爬起来的蜘蛛男,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慢吞吞地、麻木地向过山车走过去。
殷迟的视力很好,因而即便月色昏暗,他也清清楚楚地看见,车子一共十六个座位上,每一个都坐了人。
既然过山车已经被坐满了,他目光一凝。
从地上爬起来的蜘蛛男还在麻木地往座位方向走,而他先前坐的位置上,却又有另一个蜘蛛男。
经过“诅咒婚礼”里,客人们的身体和灵魂分开的事,殷迟转瞬就猜到了蜘蛛男的情况。
如果他没猜错,从半空跌落摔成一摊泥的,应该是蜘蛛男的灵魂。
走到云霄飞车上,自己的座位边的蜘蛛男仿佛完全没看到座位上木愣愣的另一个自己。他直接坐了上去,然后跟座位上的那个自己重叠,恢复成了一个人。
看到这里,殷迟就知道自己没猜错,留在座位上的是蜘蛛男的身体,而从高空摔下去的,是他的灵魂。
彻底离开云霄飞车游戏项目范围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鸣笛的声音,车子再次启动了。
殷迟知道这列云霄飞车今晚不会只开一次,就像蜘蛛男的灵魂,也不会只从高空坠落,摔成烂泥一次。
有了刚刚的经历,夜晚另一对离开的玩家也有了些猜测。
看来晚上摩天轮游戏当中,那个叫陈新的女生并没有活下来。
而且玩家们或许也没料到,死在游戏当中的人居然还能以鬼魂的形式,在这座游乐园里,重回人间。
不,这么形容或许也不对。
在云霄飞车的游戏当中死了两个人,但断气在自己座位上的老六子,似乎就没有任何化成鬼找上玩家的迹象。
是因为他是死在怪物手里,死亡跟玩家没有直接关系吗?
殷迟将这疑点暂时放在一边,想着摩天轮走过去。
他快到摩天轮的时候,有人突然从身后伸出手来,想要蒙住他的嘴。
殷迟下意识想还手,直到耳朵捕捉到了一声低低的“是我”。
是张原的声音。
游乐园里随处可见放着食物的美食车,张原带着殷迟躲在美食车后。
两个人都没说话,在安静到死寂的游乐园里,看着摩天轮一圈又一圈地转。
张原用手势告诉殷迟,这已经是第三圈了。
殷迟支着下巴,看着高高的摩天轮。
摩天轮不像云霄飞车,无论是里面的陆知闻正在被黑鸟啄食,还是正在被女鬼撕扯,都在轿厢里一次性完成,所以根本不需要停下来。
张原给他指了指陆知闻和带走他的陈新所在的轿厢。
在它转完第四圈,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后,殷迟跟张原两个人离开了。
回去走的不是最近的路,张原带着他绕了绕,挑不容易被人发觉的地方,回到了城堡。
夜晚的游乐园阴森又可怖,想一只等待着猎物走入口中的巨兽,唯有城堡中偶尔一些房间透出些微光源,就像是漆黑海面唯一的灯塔。
而且在夜晚的外面仰望城堡,殷迟才突然惊觉这座城堡高得有些不太正常,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十多米高。
但一二三层每层地板到天花板的高度,绝不超过五米。
所以要么是存在夹层,要么是上面三层占的空间尤为多。
殷迟回忆了一下他白天观察到的东西,确定一二三层相互之间应该不存在夹层,否则白天的时候,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那么就只能是上面三层特别高了。
在察觉了这一点之后,殷迟在心里画了一幅城堡的外观图,将一二三层的一些房间位置表了出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城堡在建造时,或许就运用了一些视觉误导的方法,让人单单从外看,看不出上面三层的特殊。
张原跟他的视线往上面三层看了一眼:“我找了很久,没找到通往上面那几层的路。”
殷迟点点头:“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