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楼道里漆黑一片,只有手机电筒带来的微弱光源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章盼盼转头往后看,在黑暗的楼梯之上,殷迟对她比了一个手势。

似乎是加油,不过因为太黑也太远,看不清楚。

她定了定神,又紧了紧自己的背包带子,终于下定决心往宴会厅与走廊交界的门走。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四十多分钟,但按照章盼盼和殷迟的计划,她需要提前回到宴会厅,然后趁着其他玩家不在,将可能在新郎身上的戒指找到藏好。

深吸一口气,章盼盼告诉自己,接下来是她一个人的战场了。

宴会厅和离开时没有多大区别,舞台上的一对新人和司仪凝固不动,就像是制作好的新鲜蜡像。而舞台下的客人们也坐得端端正正,腰背挺直成一个弧度,目光尽数集中在舞台上。哪怕有些客人坐的位置背对着舞台,身体也依旧纹丝不动,但脖子却转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看着最前方的新郎和新娘。

偌大的宴会厅,只有章盼盼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极其渗人。

她又深呼吸一次,咬咬牙,凑近舞台上的新郎,伸出手开始摸新郎身上可能藏了戒指的地方。

衣服口袋没有,裤子口袋也没有,还有西装的内袋,袖扣领口这些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章盼盼全都按照顺序摸了个遍。

然而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她都想要把魔抓伸向新郎的内裤了!

欸……想想其实内裤这种地方也不是不能藏东西啊,而且一般人谁会搜查这里?多么安全!

章盼盼脸有些青,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很有道理。最后还是忍着恶心和恐惧,隔着裤子开始搜索。

搜索完女孩子的脸已经是青黑交加,极其好看。

虽然新郎没有正常人的呼吸体温,摸着就像是在摸尸体,但她还是感觉自己的清白——没了!

呜呜呜。

而且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戒指居然不在里面!

她太难了。

章盼盼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队友是不是搞错了,戒指其实根本就不在新郎身上?

不过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指腹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红色血迹。

在楼道里的时候都还没有,那么这血迹就只能……

她看向身边的新郎。

想起殷迟剖开五楼房间路杰的焦尸,对方胸腔里那颗代替心脏的果子,以及果子里的钥匙。

章盼盼突然有了些预感。

她摸了摸新郎路杰的胸口,果然是湿的。

血液的来源应该就是这里。

有了新的发现,章盼盼转瞬就把清白丢脑后,开始扒起了男人衣服。

费了些力气终于把路杰胸口的衣服扒开后,她松了一口气,欣喜地对上了路杰血肉模糊的心口。

然而这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倏然停在了脸上。

路杰心口破了一个洞,洞里空荡荡的,但却没有戒指。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过是多了一次失望,然而章盼盼对细节的把控,让她注意到了路杰心口上一块血肉模糊的地方,有两个圆环状的痕迹。

其中一个圆环环身略厚,另一个圆环上微微凸起。

环身略厚的是男戒,有凸起的是带钻石的女戒,瞬间章盼盼的脑子就分析了出来。

她的神色彻底凝重了起来。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有人赶在她之前拿走了戒指。

就在宴会厅里的章盼盼寻找戒指的时候,殷迟正漫步在二楼走廊上。

他打算利用最后剩下的平静时间,将四层楼的房间都看看,为等会儿必然会发生的大逃杀做好方案。

在还剩下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殷迟打算前往四楼张曼曼的卧室。

楼梯上的张曼曼告诉他们,想要解开婚礼不断重置的诅咒,只有让一对怨侣结为夫妻。

殷迟通过分析,确定这对怨侣就是指的路杰和张曼曼自己。

按说这两个人一个是出轨的人渣,一个是低劣的小三,虽然人品都不怎么样,但彼此相处还挺和谐。

主要是在张曼曼的曲意奉承之下,想不和谐也难。

那么他们为什么也变成了怨侣呢?

这几层楼的房间里发生的事,都是过去事实的某种投映和扭曲。

在五楼高云复仇火焰的威胁之中,张曼曼和路杰曾经彼此推诿,互相仇视,恨不得让对方去死好换取自己活着。

殷迟猜测这部分事情是真的。

甚至之后用挖掉路杰的心脏来换取钥匙,应该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张曼曼一个普通人,能够从已经化作复仇恶鬼的的高云手下逃脱,也无法解释在楼梯上,她为什么会喊出那一句“杰哥你借我好不好?你让我出去好不好……”

借什么给她?

亲自挖了路杰焦尸心脏的殷迟,猜测张曼曼当时想要路杰奉献的东西,约莫也是那一颗心。

她挖了路杰的心,将路杰独自留在燃烧着大火的房间里,留下他独自面对高云,这两个人不是怨侣,还有谁是怨侣?

至于钥匙的位置,任务当中的线索也早有提示。

殷迟想起他曾经在路杰身上闻到过浓郁的、被腐烂的玫瑰花味道遮掩的血腥味,也曾经思考过为什么婚礼正式开始后,新郎的礼服由白色变成了黑色。

这一切其实不难解释,路杰身上有血腥味,是因为他胸腔里的心脏被挖走了,空荡荡的胸口一直在淌血,而他礼服变色,或许是掌控着宴会厅的高云想要掩饰这个伤口。

高云为什么想要掩饰伤口?

因为她不想让玩家发现路杰缺了一颗心,她既不想路杰找回心脏,更不想玩家们从心脏里得到帮助张曼曼脱困的钥匙。

是的,根据殷迟的猜测,张曼曼口中的钥匙,就在路杰真正缺失的心脏里。

所以老话说得挺有道理,不能看老实人好欺负,就一直可着劲儿的欺负。

就像弹簧被压到极致后反弹,老实人黑化了才最可怕,比如任务背景里真正缔造了一切的高云,她让仇人死了都在不断经受折磨和痛苦。

殷迟略有些无厘头地想。

就在殷迟打算先去他所猜测的,路杰真正的心脏所在的位置等候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现在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三四分钟,按照道理来说,楼层里的鬼怪应该还不能自由活动,这细微的声音又是怎么来的?

玩家?

殷迟推开了二楼第一间病房的门。

“啊!”一声惊呼即将脱口而出,又被他随手扯了床单捂住,压回了喉咙里。

殷迟垂下眼睫毛,看着蜷缩在病床底下,泪盈于睫的女孩子,语气淡淡:“是我。”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两个字:“别哭。”

钱蓝慢慢止住了眼泪,但还是有些悚眼前神色冷淡的俊美青年,悄悄挪动屁股,往后退了一点。

殷迟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照进来看似热烈,但其实马上就要消失不见的太阳光,皱着眉道:“换个地方。”

他离开了这间病房。

病床下,钱蓝停了几秒,随后也跟着慢慢伸出腿,从床下爬了起来,跟着殷迟来到了隔壁已经没有鬼的手术室。

将帘子拉上,门也锁好,殷迟主动拉开距离,对略有些不安的钱蓝道:“说说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安抚了钱蓝,女孩子在房间找了一个角落将自己藏好,垂着头嗫嚅道:“我、我被袭击了。”

殷迟对除了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以外,其他几乎所有人做出的柔弱姿态都不感冒,极其直男道:“你就算腿被打断了,也不耽搁爬回去。”

钱蓝一噎,连又开始掉泪珠子的眼睛都睁大了。

显然,她先前虽然知道自己这位临时队友冷酷而又没有同情心,但也没想过对方能这么冷酷,这么没有同情心。

殷迟没管她在想什么,他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步入夜晚,皱起的眉就没松开过,而且也不是很有心情继续和钱蓝在这里绕圈子。

“鬼怪马上就要出来了,你自己藏好自己。”眉眼懒散地丢下这句话,就想拉开门离开。

在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前,紧紧咬着嘴唇的钱蓝在心里进行过天人大战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我看到的事情!”她说。

终于下定决心后,钱蓝反而坦然了一些,虽然仍旧窝在墙角,呈自保和防御的姿态抱住膝盖,但眼睛却直直看向了殷迟。

她开始说起跟殷迟章盼盼分开后发生的事。

当然,在说之前,这个细心的女孩子还打算不着痕迹地用玩家间才知道的一些事进行试探,殷迟听出来了,只是假作不知任她试探。

试探出了想要的答案,钱蓝松了一口气,浑然不知殷迟已经经由她的试探,对她遭遇的事情有了些猜测。

在钱蓝口中,分组之后她跟着钟泽从二楼开始检查。

在检查完二楼的前两个房间,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钟泽突然告诉她,他看到了楼梯上有一个影子一晃而过,想去看看是什么,让她先待在原地。

这样说完后,钟泽不顾钱蓝的反对很快离开了。

钱蓝死死咬着嘴唇,对殷迟道:“先前在酒店门口阿泽重新醒来后,我就一直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因为习惯和一些小动作都跟以前一模一样,所以我一直都以为只是自己多心了。直到他丢下我去找那个所谓的人影,那种不对的感觉才突然猛烈起来。”

“这种感觉缠绕在我心上,让我完全没有办法在原地等待,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跟了上去。”钱蓝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平复心情,显然她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曾经令她极度震惊。

“在楼道里,我看到了阿泽和李志明。不,不对——”她改口道,“应该说,我看到了阿泽杀死了李志明,正在吃他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