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膝的伤口尚未好全,宋令枝缓慢睁开沉重眼皮,入目青纱低垂。
淅沥雨声落在院中,敲碎满院的安静。
自那日给沈砚带话后,她再也没见过沈砚一面,自然,秋雁也不曾见过。
宋令枝彻底被关在暖阁,房中服侍的,只有一个面生的侍女。
每日除了给宋令枝送药,侍女从未和宋令枝说过半句话,眼神也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
公事公办,每日到点送药,亲自盯着宋令枝喝下,若宋令枝不喝,亦会被她强行灌入。
只要留宋令枝一命就行,这是沈砚走前的吩咐。
天色灰蒙,半点亮光也瞧不见。
楹花窗子拿窗棂撑起一角,隐约可见院中的朦胧雨幕。
宋令枝扶榻坐起,身影单薄纤瘦,一张脸惨白无力。躺在榻上昏昏欲睡,有时醒来是白日,有时是夜里。
宋令枝浑浑噩噩,记不得过了多少时日。
庭院幽深,陡地,忽听耳边一声轻轻的猫叫,叠着雨声,落在耳边模糊不清。
宋令枝只当自己又出现幻听。
前些天她在屋里,有时也会听见秋雁的声音,或和往日一样欢声笑语,或是凄厉的哭声,或喜或悲,重重情绪砸落在宋令枝身上,宋令枝只觉头疼欲裂。
挣扎着扶墙站起,挨个角落循着声音寻去,却始终找不着秋雁。
帐幔低垂的暖阁,只有沈砚留下的侍女,面无表情盯着宋令枝。
雨还在下,兴许已经是辰时了。
宋令枝一手揉着眉心,眼角倦怠尽显。蓦地,手边忽然一重,毛绒触感瞬间落在掌心。
宋令枝惊恐睁开眼,猛地和一只狸奴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楹花窗下云黎的惊呼
也随之传来:“——阿梨!””
“呸!恶有恶报!天道好轮回!要不是他昧下那么多银子,这堤坝怎么会塌毁?听说修堤坝那人也被二殿下关押在地牢,真是大快人心!苍天有眼!”
“别说了别说了,吃完快下地干活去,这堤坝可得赶在大雨前修好,二殿下人那么好,我们可不能负了他。”
一辆马车骨碌碌自长街上驶过,自然的,百姓的议论声也飘落到沈砚耳中。
他一手揉着眉心,松石绿鹤纹织金锦袍衫松垮,衬出颀长身影。
……好人。
沈砚眼角掠过几分冷意,勾唇轻哂。
岳栩垂手侍立在下首:“殿下,堤坝修固的事如今也差不多办妥了,您连着半月都不曾好好歇息,今日还是早些回去,河堤那有属下盯着便好。”
沈砚揉着眼角:“无妨,佟知县一家可还关在地牢?”
岳栩拱手:“是,当年修建堤坝的时候,佟知县……”
一语未了,忽见沈砚眉心紧皱,眼前忽的一阵眩晕。
岳栩以为是沈砚身上的毒提早发作,僭越上前,为沈砚请脉看诊。
指尖下的脉搏跳动,沈砚身子发热,犹如火炉滚烫。
岳栩大惊失色,面上惶恐不安:“——殿下!”
闽州洪涝,一众百姓无家可归,死伤无数,还有不少人染上时疫身亡。
沈砚是为着洪涝一事才来得闽州,这些天都同百姓待在一处,难保不会染上,若是沈砚染上的也是时疫,后果不堪设想。
岳栩双眼震惊,伏首跪地:“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得尽快禀明……”
“先别声张,回别院。”沈砚双眉拢紧,沉声吩咐。
沈砚这病来势汹汹,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身子已烫得厉害。
“别院那让人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两日我房中也不许留人。”
虽然还不能分清是否为时疫,沈砚仍不敢掉以轻心。也不敢让消息流露,省得失去主心骨。
青玉扳指握在手心,沈砚强撑着精神,“河堤的事还没好,你找个可靠的人,盯紧他们,二日之内必须要修好,不能再耽搁。”
马车外愁云密布,天幕暗沉。
沈砚抬手,轻挽起车帘的一角。